「克韞?」她不安地想開床頭燈,這次換他抓住她手腕。
「你今天吃錯什麼藥?」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低沉喑啞。
什麼吃錯藥!她覺得她這輩子活到現在,難得一次說出這麼多有智慧的話耶!至少遞離婚協議書的舉動挺酷、挺有新意的呀!
「我只是突然發現,自己浪費了好多時間,我不年輕了,沒有太多本錢可以虛擲。能夠與你成為夫妻,就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可是我卻用了十年來讓自己不快樂,這樣不是很矛盾?我想要找回我的幸福。」放開心胸,坦然去愛。
在婚姻里,有時候計較愈多,愈不快樂。
暗克韞沒有多說什麼,但是收緊的臂膀,落下的細吻,已經給了她回答。
唯一比較不滿的是——
「我不喜歡青隻果。」他皺眉嫌棄。她嘴里有青隻果味道。
她偷笑。「先告訴你,我這次手氣不太好。」很多青隻果喔。「吃完大概會肥個兩公斤吧,我想。」
「我盡量不嫌棄。」
「怎麼不說你會幫我吃!」她不爽地捶他一記。擺什麼大人大量的體貼口吻啊,他好意思!
靶覺倚靠的胸膛微微震動,而後是他低沉地輕笑。
他……笑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听到他那麼無負擔地笑出聲來了。
她心房一緊,悄悄移開他手中握的那張紙,改以另一項物品取代。
「青隻果?」很小人的陰謀論口吻。
「才不是。是你最愛的橘子口味。」
他沒有懷疑地拆掉包裝放進嘴里。就像從前,她好像無時無刻、何處何地都能模出一支棒棒糖來。
「吃了我的糖,不許再翻舊帳了喔。」
「我這麼廉價?」一支橘子口味的棒棒糖就想收買他。
「才不。我老公是無價的。」舒舒服服枕著他的肩,她滿足地嘆息。
上一次這麼寧馨平和地依偎著,夫妻談談心是多久以前的事?她都快想不起來了。
「克韞,我現在想想,其實你不介意我在外頭的成就如何,不在意我當不當職業婦女、不在意我飛多遠,你只是要我一直把你擺在第一位,是不是這樣?」
「……嗯。」他幾不可察地哼應一聲。
他承認了!
杜宛儀眼眶發熱,移近他耳畔輕聲說︰「你一直都是啊!我很愛你,從來沒有變過,你相信嗎?」
「廢話!」他說過,哪天她不愛了,一個眼神他就看得出來。
他今天還會在這里,怎麼也走不開,就是因為明白她始終愛著。
一點也不溫存的回應,她卻笑了。
這就是傅克韞啊!她只要知道,他了解她的心意、也願意接受,這樣就夠了。
靠著、聊著,身體愈滑愈低,眼皮愈來愈重,舒服地想睡了,但是腦袋里隱約覺得好像還有什麼事沒做……啊!
「傅克韞,你還沒刷牙!」伸手推推他,某人剛嗑完甜食。
大爺也困了,懶得動,含糊應了聲︰「你還不是一樣。」青隻果口味的,別忘了!
「去刷啦,會蛀牙。」
「你好嗦!」他翻身,不理人了。
幻滅嗎?十多年的老夫老妻,還要維持什麼俊酷帥氣的形象、嬌美絕倫的氣質?生活中瑣碎的叨念,多過情話綿綿……但,這就是最平實的幸福。
真鬧牙疼了!
再怎麼剛強帥氣的俊酷型男,鬧起牙痛來,依然乖乖成為病貓一只。
中午剛過,杜宛儀回到家中,直接往臥房里去。
「你還好嗎?」難得看到這個連小靶冒都很少染上一次的男人,大白天賴在床上,她上前,看到擱在桌上的退燒藥包。
「我不是說等我回來再陪你去嗎?」
「又不是三歲小孩,拔牙還要媽媽陪。」咬著藥用棉花,麻藥才剛退,讓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她輕笑。「我不知道你以前沒拔過智齒。」
他也不知道拔智齒這麼可怕,根據醫生的說法,年輕時拔智齒復原能力比較好。即將步入中年才來拔智齒,簡直像血崩,好煩,血怎麼都流不停。
「真可憐。」杜宛儀同情道,模模他有些發燒的額頭。她帥帥的老公,現在臉頰腫得像面龜一樣。
暗克韞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你藝廊快倒了嗎?」這麼閑,有空回來嘲笑他。
「我老公身體不舒服,還管什麼工作。」她拿開他敷在頰邊消腫的冰敷袋替換。「吃過午餐沒?我去煮些流質的食物,吃一點好不好?」
「唔。」
其實拔智齒真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是看她那麼慎重其事,溫聲軟語的探問關懷,對他還是很受用。
「男人喔,有時候真的像寵物一樣,要偶爾模模他的頭,就會乖得跟什麼一樣——不管他在外面多意氣風發。」
有一次經過起居室,不經意听見枕邊人對小妹這麼說,大方發表她「養寵物」的經驗談。
如果沒會錯意,他似乎就是那只「寵物」。
他該不爽的,起碼也要抗議幾句,但是模著良心講……好吧,誠實來說,他並不討厭她「模頭」的方式,特別是在她每每表現出「天大地大都沒有我老公重要」的態度時,真的……很沒出息就吃她那套。
但是,他不得不說,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針!
前兩個月可以為他拔智齒而拋下工作回家關心的女人,今天下午他也不過就咳了兩聲,晚上再不小心打了個噴嚏被她听到而已,竟然就被趕出房門!
「這什麼?」晚上就寢前,他瞪著遞來的枕頭。
「你的枕頭。」她答得理所當然。「你好像感冒了,去睡客房,健保卡在桌上,明天自己去看醫生,病沒好以前離我遠一點,不要跟我睡。」
「傅太太,你好情深義重啊。」他一臉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沒辦法,本人千金玉體,千萬別傳染給我。」對他的嘲弄完全無動于衷。
「稀罕!」傅克韞回瞪一眼,不想巴結她,悶悶地抽來枕頭走人。
杜宛儀暗自竊笑。
還說不是寵物,少模兩下頭就鬧脾氣了。
棒日,做完檢查回來,證實心中的猜測,她在入睡前,到客房去看那個耍個性、賭氣不進房的男人。
「千金玉體的傅夫人,你進來干麼?」抽面紙擦鼻水,好像真的感冒了。帶點鼻音的嗤哼聲,顯示被逐出房門的男人還在為此而小小不爽。
她失笑。「當然是有事跟你說。」她主動靠過去,拉拉他的手。「有這麼不高興啊,傅老爺。我懷孕了,當然要謹慎一點,不然對寶寶不太好,這樣也不能被諒解嗎?」
流動的空氣,詭異地靜止了幾秒。
由第一個字解讀到最後一個字,再倒著讀回來,他表情呆愣地望向她。「你說,你——什麼了?」
「懷孕。」她很堅定地點一下頭,肯定他良好的听力。
下一刻,他的反應是驚吼出聲,表情不像是驚喜,反倒比較像驚嚇。「你瘋啦!都幾歲人了!」她不是有在避孕嗎?
她哀怨地瞥他。「你嫌棄我老?」
「我嫌棄你高齡產婦!」她以為三十五歲生小孩,和他三十七歲拔智齒是一樣的嗎?差遠了好不好!
「放心,我今天去醫院檢查過了,一切安好,醫生說謹慎一點,沒有問題的,四十歲都有人在生小孩了,三十五歲其實還好。」她笑笑地安撫他。
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沒有問題……要命的問題大了好不好!
他一直以為,他們不會有小孩了,她一開始不都避孕避得滴水不漏,干麼年紀一把了才突然想生小孩?考驗他心髒的強韌度嗎?
他突然驚跳起來,退開數步,開口趕人。「出去,我感冒沒好前不準靠近我,我不要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