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同時打開,兩人一前一後走出。
「在等我啊?」徐曼儒受寵若驚,撲上前熱情擁抱。
他皺了皺眉,拍開纏抱上來的雙手。「去洗澡,滿身菸味,臭死了。」
徐曼儒吐吐舌,乖乖進屋。
他看向後頭的人,對方嘴角掛著淺淺笑意。
「你一點都沒有變。」行事中規中矩,連對女朋友都這樣,還真是十數年如一日。
「什麼?」
「我說,這年頭肯乖乖听話讓你管的女孩子很難得。」張宛心淺笑道。
「她不敢不讓我管。」不看緊一點,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南部的父母第一個不放過他。
「你呀,要對她溫柔一點,多說一點好听的話,不然會把女朋友嚇跑。」
女朋友?!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領悟過來。「你不認得她了?」
「咦?我見過她嗎?」
有,十年前。
「忘記就算了,那不重要,晚安。」他反手關上門,抵著門框,沈沈吐出一口氣。
是不重要了,他身邊的人、事、物,都與她無關了,不怪她忘得一干二淨,她確實——再也沒有熟悉的必要。
徐曼儒洗完澡,看他一個人坐在客廳發呆,順口說了句︰「哥,你那個鄰居啊,我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耶。」
連曼曼也認不出來?
是他太執著了嗎?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微小細節都不曾遺漏……
「你研究我的鄰居?我還想調查你的交友狀況。」他雙手盤胸,擺起兄長架子。「徐曼儒,你怎麼回事?這陣子身上老是菸味、酒味,看看現在幾點了,一個女孩子混到這麼晚……」
完了……要開始念經了。
徐曼儒放軟姿態,挨向他撒嬌。「菸又不是我抽的,男生抽菸難免會沾到一點味道嘛!」
「你交男朋友了?」
不會連交男朋友都不行吧?「哥,我二十二歲,大學都要畢業了耶,你連談戀愛都要管?」
察覺自己臉部表情太嚴厲,他揉揉眉心。「談戀愛不是不行,只是——你年紀還很輕,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分寸自己要拿捏好,男生如果真的愛你,就會珍惜你。」
又是這句陳年老調。「都什麼年代了,你很老土耶!」總不能叫他們牽牽小手,親親小嘴,再多的話就得告訴對方︰『哥哥說結婚以前不能做』吧?!會笑掉人家大牙的。
「徐曼儒,你是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這個道理還要我教嗎?真出了事,你以為你有能力承擔嗎?」
「你自己還不是——」驚覺失言,她趕緊收住話尾,可惜已經來不及,徐靖軒變了臉色。
你自己還不是—樣!
你自己也沒有好好愛惜人家女孩子。
你自己……對人家造成的傷害有多大,憑什麼教訓別人?!
他心髒一痛,疼得發不出聲音。
這些話,沒有人當著他的面指責過,可是他比誰都清楚,不敢忘。
「就因為我犯過錯,所以才不能再讓你步我的後塵。」好一會兒,他啞聲吐出話來。
他知道,那有多痛,劃下的傷口,一輩子都愈合不了。
「哥……」徐曼儒自知失言,語帶歉意地拉拉他的手。「對不起啦。」
他搖頭,深吸一口氣。「哥只是要告訴你,不管你想做什麼,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無論那個男人有多好、多值得你付出,都不值得你傷痕累累地去愛。」
「嗯。」她小心翼翼審視他的神情,猶豫了許久,還是問了出來。
「你……還是沒辦法忘記那個女孩子?」
他神情微僵,抽回手,別開臉。「很晚了,去睡覺。」
她就知道!
每次提到這個他就轉移話題,逃避的另一層涵義,不正表示至今仍無法釋懷嗎?
「她到底有什麼好?功課不好、名聲又差,還害你被爸媽——」
「曼曼!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亂說。」他沈下臉,低斥。
「本來就是!」她不服氣地頂回去。「我不懂啊,一個那麼差的女孩子,為什麼可以讓你念念不忘到現在?」
「我沒有念念不忘,只是剛好沒遇到合意的——」
說謊!
徐曼儒氣不過,反手一抓,迅速抽出他身後的皮夾。
「曼曼,你做什——」
「那這是什麼?」她攤開皮夾,抽出夾層內的相片,湊到他眼前。「如果沒有念念不忘,還留著照片做什麼?」
「徐曼儒!」他沈下臉,動怒了。「還給我。」
「你舍不得,我來丟!如果真的無所謂了,一張照片有什麼好在意的?」徐曼儒閃身避過他的動作,作勢要將相片往陽台外丟。
「曼曼,不要——」
一進一退間,她一個閃神,相片自指間松落,她愣了下,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徐靖軒揚手便是一巴掌揮來。
打得毫不猶豫,熱辣辣的疼楚自頰邊泛開,氣氛完全凝滯。
徐靖軒沒有打過她,從她懂事以後,最多只會口頭訓斥,不曾打過。
一張照片,破了例。
還說什麼不在乎了,連一張照片都舍不掉,遑論是人。
「……徐靖軒,你這個大笨蛋!」徐曼儒眼眶含淚,委屈兮兮地吼完,沖進房里,鎖門。
他盯著肇禍的手掌,嘆氣。
無暇多想,他傾身探向陽台外搜尋,發現照片被風吹落到隔壁陽台去了。
掉到任何地方都好解決,頂多半夜按門鈐擾人清夢,多挨幾個白眼,多道幾次歉,可是隔壁……
他掙扎了好半晌,仍是妥協,到隔壁按下門鈐。
她來應門時,發梢還滴著水。
「抱歉,打擾你了嗎?」
「沒,才剛洗完澡,有事?」
「我……那個……有東西掉在你的陽台,可不可以……」他表情超不自在。
「什麼東西?要不要我幫你找?」
他連忙回拒。「不、不用,你讓我自己找,可以嗎?」
張宛心聳聳肩,側身讓他進屋。
他很快便在盆栽夾縫中發現相片的蹤影。
「找到了嗎?」她探頭問。
他下意識里,將相片往身後藏。「找到了。很謝謝你,我先回去——」
「啊,對了,我剛剛想了很久,終于想起來了,那個人是曼曼嗎?」她突然冒出這一句。
「……對。」
她淺笑。「我就想說很眼熟,那個時候她還在讀國小呢!有點人小表大,很早熟,愛教訓我——啊,對不起,我是不是太多話了?」他一直沈默地看著她,听她說,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她很吵。
他搖搖頭。「不是,只是很意外你還記得。」
「你剛剛是不是在跟她吵架?」隱約听到好像有人被罵笨蛋。
「你听到了?」
還真的啊?
「這倒稀奇了,我記得她很崇拜你,老是覺得哥哥是天底下最優秀的人,沒有女人配得上你。原來你們也會吵架?吵什麼?」真的很好奇。
「吵婚前性行為,我要她學會保護自己。我告訴她,男人如果真的愛她,就會珍惜她,避免讓她受到傷害。」
「珍惜啊……」她垂首低喃,不知在想些什麼,低低輕笑。「是這樣沒錯,但她一定听不進去吧?談起戀愛的女孩子,哪個不是昏了頭勇往直前,一定要撞得頭破血流知道痛了,才會清醒。」
空氣中一陣窒人的沈凝。「宛心……」
「啊,很晚了,我明天還得上班——」
她在下逐客令,很明顯。
他轉身開門,握住門把,沈默了一陣,低低吐出——
「對不起。」
再多的解釋,都挽不回對她的身心所造成的傷害,這句道歉,他遲了好多年才能對她說出口。
必上門,隔開彼此,沒再回頭,沒去探究,她的反應。
對不起,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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