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了下眼,忍住眼眶的淚水,走向客廳,玻璃碎片散了一地,她那時翻倒的,原來是魚缸。
兩只小金魚躺在地板上,動也不動。
以翔送她的魚,死了。
心,好痛。離了水的魚,不能活。
就像她,無法離開她的世界追隨他,只能看著他飛。「海鳥跟魚相愛,只是一場意外……」她又想起那段歌詞,忍了許久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金魚干枯的身體上。怎麼辦?她不想要怨他,可是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忍不住產生怨惹。他們之間,不應該以那麼糟糕的方式收場的……那天掉落在地板上的手機晌了起來,她擦干眼淚,伸手去接。
「湘湘,是我。我看到你的電子郵件了。抱歉,之前待的部落太偏僻,無法收訊。你說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告訴我?」
「沒有。現在已經沒事了。」她以最平穩的聲音回答。
「喔。對了,我打了幾次手機和家里的電話,你為什麼都沒接?」
「公司辦員工旅游,手機忘記帶了。」
「這樣啊……沒事就好。有事一定要告訴我。」
「說了……你會趕回來嗎?」
「當然會呀!」另一端答得毫不猶豫。有他這句話……她堅持得還不算太盲目,對吧?
「所以……沒事了?」
「以翔……不要掛電話,先不要。跟我說說話。」
「要說什麼?」
「什麼都好,我想听听你的聲音。」
他低低輕笑。「撒嬌啊?」沒抱怨長途電話費有多驚人,他還真隔著電話與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以翔,如果我離開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點舍不得…這句話,問在心底,卻沒說出口。
她沒有自己以為的堅強,沒有辦法無止盡地等待他,失去的孩子已經讓她身心俱傷,同樣的事情若是再來一回,她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承受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與他通完電話的隔天,房東上門來找她。這棟房子因為離市區有一段路,交通並不方便,房東看她是規矩乖巧的女孩,便一直承租給她。
房東另外有住所,最近因為先生過世,加上兒子想做點小生意需要本錢,便打算將房子給賣了。
這里她住很久了,從認識高以翔至今,整整十年歲月,所有他們共有的回憶都在這里。
孩子、他送的金魚、現在,連最後共有的——
不知道算不算是「家」的地方,都留不住了,一切的一切,像是注定好了……是不是真的該下定決心了?
斑伯伯說的對,愛的時候再苦都心甘情願,一旦沒了心甘情願,有一絲絲的怨惹勉強,等待就沒有意義了。房東太太答應讓她住到月底,她想過聯絡高以翔,但卻無法預計,下一次收到他的回音又會是什麼時候。徐靖軒知道她在找房子,剛好他住處隔壁的單身套房在出租,她看了一下,簽約後趕在月底前收拾好搬離。
搬家的那一天,徐靖軒也來幫忙。
他將一個大紙箱搬出,回到屋內,見她輕撫著一櫃子的物品失神。那看起來像是從世界各地帶回的紀念品,充滿異國風情,他當下有些領悟。
「那些不帶走嗎?」她眷戀不舍地撫觸了好一會兒,毅然搖頭。
「不了,新的地方沒那麼大空間。」要割舍,就徹底移除得千千︰爭淨,回憶太擁擠、太沉重,心也已經負荷不了。
大概也瞧出她的決心,徐靖軒沒再多說。
「還有什麼要搬的嗎?」
「就這樣了,謝謝。」離開時,她將門關妥,目光依戀地回顧了片刻,將預先寫好的信,放在那只木制信箱內。
這是她和他的約定,離去時,不當面說再見,只需在信箱里留言,他就會知道,《再見,以翔。》她在心底悄聲說。
第7章(2)
斑以翔在夏季的尾聲歸來。
下飛機,他迫不及待飛奔返家。
他發現,他愈來愈無法離家過久,會想念家中那張柔軟的大床、每一道擺設、抱著她柔軟身體的感覺,還有窗台前,那株泛著淡淡香氣的梔子花盆栽。
匆匆趕回來,他發現迎接自己的是門上貼著的紅紙。他足足看著那個大大的「售」字,發了超過三分鐘的呆。然後,他急忙推開半掩的大門,穿過小庭院進屋一里頭一團亂,所有記憶中的擺設,全都變了樣,一名婦人正在里頭清掃,他認出是房東太太。
「這是怎麼回事?」婦人回頭,見是他,回道︰「高先生,你的情婦——呃……我是說……」一時嘴快,出口已來不及收回,又不知如何修正稱呼,為難地頓住。
「情婦?!」他詫異,旁人是這樣看待她的?
「不是,她不是。」
「喔,抱歉……」他們住在一起,沒有結婚,他久久才出現一次,怎麼看都像是被包養的女人,實在不太像女朋友或未來的結婚對象。
「湘湘呢?」
「她沒告訴你嗎?我房子要賣了,無法再承租給你們。可能你出國太久了,或許你該跟她聯絡看看。」
「沒有,她沒有說……」上一回通電話,她說有重要的事,就是要說這個嗎?那後來為什麼不說?他滿腦子疑問,太大的變化,讓他一時之間亂了方寸,毫無頭緒。
他先撥了她的手機,她沒有接。
于是他改撥小羅的電話。也許小羅可以解答他的疑惑,告訴他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她搬家了。」小羅說。
「我知道,問題是搬去哪里?」
「你的私人物品,她都替你收拾好了,在你名下的那棟房子里。」她有聯絡他幫忙搬。
「我是問她搬去哪里!」小羅是腦袋還是耳朵有問題嗎?
「搬去哪里要干麼?她那里空間不大,是適合單身女子的套房,沒辦法再留你。」
「那她可以住到我那里去啊!你鑰匙沒給她嗎?」那間房子一直都空著,鑰匙交給小羅管理,定期請鐘點女佣打掃,她隨時都能住進去啊!
「哪里沒有?她不要啊!」
「為什麼不要?」他的房子空間夠大,而且省了房租,為什麼要另外找一個空間那麼小的地方?他真的不懂。
「高以翔,你還不懂嗎?她不想再跟你耗了。」這阮湘君絕對是全世界最專情的女人,第一份工作她待了六年,第一個男人她等了十年,問題是女人青春有限哪!能夠執著十年,也該替她拍拍手了。
站在中立的立場,看到她終于清醒解月兌,還真替她高興,那麼好的女孩子,不應該被這樣對待的。
「耗?」什麼意思?
「你繼續裝迷糊吧!人家搬去一個很優質的男同事家隔壁,對方會照顧她的,我猜過不久就可以接到他們的喜帖了,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當做公德,不要去打擾人家了。」
「湘湘要你說的?」
「我的良心要我說的!」掛了電話,高以翔陷入沈思。
她有交往的對象了,所以不方便搬到他那里去,這點可以理解。
但是也沒有必要連住在哪里都不讓他知道吧?
他說過會給她祝福,難道有了對象,就不能再相互關心嗎?這一點他怎麼也無法理解。
他後來又打了三通,她還是沒有接。
一直到晚上九點,手機才晌,他看見來電顯示是她,趕緊接起來。
「你……回台灣了?」
「今天剛到。房子的事我听說了,打了好幾通電話,你怎麼沒接?」她遲疑了下,才回應。「我在上班,手機沒帶出去。」
「你剛到家?」
「……嗯。」是真的還是謊言,他沒有再探究下去,改口說︰「你現在住哪里?我過去找你。」
她又是一陣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