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自己稍安勿躁,以貌取人是不好的,如琤說他好,就一定有好的地方。
然後,他看見男人十分鐘之內,幫她拍死了兩只煩人的蚊子,拎走掉落在她肩上的小蟲,捻掉頭發上的落葉,所有行動完全無聲進行中,沒驚擾她。
她安安靜靜畫她的圖,他就安安分分啃他的三明治,乖乖地不吵不鬧不煩她,坐在一旁像尊雕像守護著。
沒一會兒,男人仰頭看看天空,左右張望了一下,起身離開,再回來時手上多了頂遮陽帽,還有一把折疊傘。
小小嫌棄一下,那頂遮陽帽真的有點丑,男人的品味頗令人嘆息,不過看他將遮陽帽放上她頭頂瞧了瞧,似乎很滿意,點點頭愉悅地坐回去會她撐傘,不讓驕陽曬傷她細致的肌膚。這男人——
他忽然有些想笑。
雖然不是那種文質彬彬的人,但他用一種很笨拙又靦腆的方式在對她示好,感覺還滿可愛的。
如琤不輕易讓人接近,這幾年來,也只有這個人而已,她的心太清澈透明,也因為干淨,感受到的永遠是最真的。
所以,這個人應該是真的對她不錯吧!
思忖過後,他決定!讓妹妹多交一個朋友也不錯。
何必生沒想過,自己邁入堂堂三十歲之後,才見識到什麼叫愛情,更沒想過,自己會走純純的高校生之戀路線。認識她一個多月以後,他們時時約公園見面——通常都是他主動提的啦,她只會點頭同意,不過這樣他就很滿意了,他說的話,她都沒有拒絕過,他決定自戀地當成她也是有點點點點點……喜歡他。
到目前為止,他只牽過她的小手,連肩都不敢亂摟,這要是讓他那票兄弟知道,恐怕會笑到月兌肛上醫院急診吧!
她不太理會他,畫起圖就會很專心,一個月下來,他連公園老人打的那套太極拳和阿婆跳的土風舞都快學起來了,不過他一點也不會感到無趣,能夠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美麗秀淨的小臉,他就覺得好幸福!
「如琤……」怕打擾到她,他好小聲的喊了下。「你會不會渴?要不吃點什麼還是喝點什麼?」
她偏頭看了他一眼,點頭。
「那我去買。」站起身,衣擺讓人揪住,他很快理解過來。「要一起去嗎?」
她想了一下,低頭很快畫下幾張圖。這一個月來,他已經見識到她繪畫能力有多強,她似乎不擅長文字表達,但是可以用圖呈現出腦中的畫面,跟她溝通一點都不困難。所以上帝關了一扇門,真的會再幫她開一扇窗。
他湊上前去,看看她畫了些什麼。
第一張,顯然是一幕和樂融融的全家福。
「我猜猜看,這是你爸爸?媽媽?大哥?二哥?還有你?」簡單的幾筆,勾勒出她想表達的意緒。被男子抱在懷中嬌寵的小小女孩,手上拿著那種有脆脆餅干的甜筒,笑得好開心。
所以她排行最小,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啊?
他再看下一張。
病床,點滴,白色的布,男人不見了。
再下一張,女人也不見了。
女孩縮成小小一點,蜷曲在角落,流著眼淚吃甜筒。心髒揪了一下,他模模她的臉,她似乎期待著什麼,仰頭好沉默地看著他。
「要不要吃甜筒?我們去買。」她似有若無的輕點了下頭,主動去牽他的手,跟得緊緊的。
他買了兩支甜筒,兩個人在馬路邊就吃了起來。
她的是草莓口味,他的是巧克力口味,上面還有一點點花生碎屑的那種。
她一直看著他手上的甜筒,于是他想她應該會比較喜歡巧克力口味,和她交換過來。
他沒猜錯,她真的喜歡巧克力甜筒,尤其是上面有巧克力片了碎花生的部分。
于是往後,他兩支都會買巧克力口味,然後把上面有巧克力和花生碎末的部分給她吃,得到的回報是她很甜很甜的笑容。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很娘炮的食物,又甜又膩,正港的男子漢可以刀口舌忝血,絕不會去舌忝冰淇淋。
可是……琤琤喜歡。他泄氣地想。光這個理由就比天還大,所以他陪她吃了一回又一回。
慢慢的,他開始有些懂她喜歡吃甜筒的原因。
吃甜筒可以讓她回憶過去那些曾經很幸福的滋味,而他現在吃甜筒,想到的是她滿足的笑靨,心里也會充塞著愚蠢的幸福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體內原來也可以有那麼多的溫柔、那麼多的耐性,只要對象是她,就算只是安靜坐一整天孔雀會感到不耐煩。
那種想寵一個人、保護一個人的感覺,被她完完全全開發出來。
他發現,她對親子那一類很溫馨的天倫畫面情有獨鐘,連他這種大老粗都能讀出畫里滿滿、滿滿的感情,現在他總算明白原因。
她在懷念。
她想念爸爸,想念媽媽,想念從前被父母抱著,那種幸福的感覺。她羨慕那些人。越是懂她,就越是心疼愛,越是放不開她……
哭聲……有女圭女圭的哭聲……
在同樣的時間來到小鮑園,她看著跌坐在泥地上、哭得好可憐的小女圭女圭。
那個胖胖的媽媽……不見了。
她的媽媽……也不見了……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也哭……
心微微疼痛,她慢吞吞地走上前,猶豫了一下,伸手模模小男生的頭,想安慰他。
兩、三歲的小男孩嚇到了,放聲哭得更淒厲。
她無措,慌張地看著男孩,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不、不哭……」笨拙地吐出幾個字,好憐惜地張臂抱住他。
「乖乖,不要哭……」
不是媽媽……男孩認出來,繼續哭。
「你做什麼!」一道尖銳的嗓音傳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外力猛地一推,她跌坐在泥地上,懷中的小男生被扯走。
太用力了,他會痛……
她看見小女圭女圭因粗魯的拉扯而皺著臉,哭得更大聲,本能地伸手想安撫他……
「你不要踫我的孩子!」
熱辣辣的一記巴掌落在頰邊,她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每天鬼鬼祟祟地偷竊我們,現在又偷抱我兒子、把他弄哭,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女人咄咄逼人地質問,看見愛子哭得很麼慘,直覺認定她居心不良。
做什麼?她沒有做什麼啊……
範如琤愣愣地張大眼,女人好生氣的質詢,她一句都听不懂,她听懂……她沒有做壞事啊……
吶吶地張嘴,說不不出一句辯駁的話……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她心更慌,越是說不出來。為什麼……表達會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
她好挫折,無助地掉下淚來。啞口無言的模樣,讓女人認定她心虛,更加得理不饒人。
「走!苞我去警察局!你這個人太可疑了!」
何必生遠遠便看見這頭的混亂,快步上前,看見哭成淚人兒的範如琤,當下立刻變臉。
「你他媽的肥婆,給我放開她的手!」一掌拍開女人的箝制,心急地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琤琤,他們欺負你嗎?」
見他來,雙臂立即圈抱過去,埋進他懷里無助哭泣。
看她哭得很麼傷心,他一把火瞬間飄高。
「肥婆,你最好給老子說清楚,你是怎麼欺負她的?!」還沒看她哭那麼慘過,他心都要碎了!
女人見他氣勢凶惡,害怕地縮了縮肩膀,聲音弱了些。「是她……不安好心,想拐我兒子,搞、搞不好什麼販賣人口的……」
何必生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想宰一個人過!
「不安好心?你說她不安好心?!她要真心拐走你兒子,多得是機會下手!你這八婆每次東家長西短說人小話時,有多少次忘了兒子的存在!她拿牛女乃糖哄過你的小孩多少次你知不知道!」居然說她居心不良,氣死他了,這年頭果然好人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