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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君 第2頁

作者︰樓雨晴

他還想說,她對他很重要、很重要,是他想收藏一世的寶貝。

他更想說,當不成陸家二小姐無妨,她可以當陸家媳婦兒,這兒依然是她的家,他一輩子都會很疼她……

可是,就在他第二回想說時,本以為無法再生育的娘親,出乎意料地又有了。

爹亂了方寸,擔心娘親傷了身子,但孩子來了,娘說什麼也不願意放棄,父母為此鬧了好大的別扭,那段時日家里頭氣氛低迷又怪異,他豈能在此時添亂?

爹爹拗不過娘親,孩子終究是生下來了。

他又多了個妹妹,真正的妹妹,爹起了名,叫陸歲君。

他懂得爹爹心思,求的不過就是夫妻廝守一生,歲歲年年。

那一年,他十四,她十歲。

歲兒的出生,全家人都好歡欣,尤其是爹,未能參與過他出生、成長,一直是爹心頭暗藏的遺憾,歲兒的到來,填補了這個遺憾。

他暗暗關注盼兒的心情,原就擔慮她一時間無法適應多了個人分去父母關注的目光,某一日又在父母門外,不經意听父親說了這麼一句︰「難為你了,芽兒。我原以為,這輩子無法再有自己的女兒。」

他曉得爹這話其實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很感動、很開心而已,並不會因此而減少一分對盼兒的疼惜,但感受終究是不同的,盼兒會怎麼想?

若非顧慮娘的身子,他知道爹其實好想要個女兒的。

他無法在這當口告訴盼兒,她不是這個家的孩子,歲兒才是爹不折不扣的掌上明珠,陸家真正的千金小姐。

原是萬千寵愛于一身,有寵她的爹、惜她的娘、疼愛她的兄長,如今多了歲兒分去原本獨享的一切,若知曉這些其實都是歲兒的,一夕之間由尊貴的陸二小姐變成一無所有的棄嬰,她要怎麼承受?

她一定會很難受、很難受的。

于是,他又吞了回去,怎麼也說不出口。

而後,一年、又一年過去,在那些關鍵時刻沒說出口,往後,就更說不出口了。

他一直在等,總想著,再過一會兒,等過一陣子時機較為適當,他就會說,盼兒的失望與沖擊會小一點。

這一等,便等成了盼兒走入別人懷抱,成為另一個男人收藏的珍寶。

一直到後來,他終于明白,會教盼兒傷心難過的事,這一輩子他永遠都找不到適當時機。

他說不出口。

他無法做出傷害她的事,無法看著她落淚。

因此,他注定只能看著她,成為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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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稀罕仗著身分達成什麼目的,你等著,我一定會讓盼兒親口告訴你,她要嫁我。」

九歲那年,他對父親發下這般豪語。曾幾何時,他放棄了那樣的堅持,甘心退居身後,這一生,只願是兄長,也只能是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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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等我!」

前頭的人當沒听到。

外頭天氣熱得要命,他去鋪子里查個帳,她跟來做什麼?

「哥——唉喲!」步伐太急,絆著裙角,僕跌在地。

一如幼時那般,總膩著他,到哪兒都跟前跟後的,有時不讓她跟,她跑得急了、跌跤了,他就會很無奈地回頭,嘴里罵她笨,然後抱她、背她、哪兒都帶著她,任她賴皮。

她以為這回也一樣,在他回頭時,好甜好甜地沖著他笑。

「你真的很笨耶,都幾歲人了,連走個路都不會。」幾乎是順手地要翻她袖口查看手肘有無擦傷,臨伸手前,又頓住,思及那些蜚短流長。

盼兒不是孩子了,十歲……再過個三、五年,也是大姑娘了……

可她似乎沒有姑娘家的自覺,仍將自己當成三歲娃兒,純真信任地賴靠進他胸懷,他甚至已略略感覺到,女孩兒獨有的曲線起伏,並且無法自制地為此心思浮動,隱隱約約教她給挑動起熾熱……

他著慌地退開,教她撲了個空。

「你回去。」他想起了下人間的耳語,將她說得好難听,才十歲,已名節盡損……

他——趕她?!

頭一回被他棄下,她無法置信。

見他真要走遠,她七手八腳爬起,趕緊追在後頭。「哥哥、哥哥——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嘛!」

「我沒有!」

「你都不理我。」這陣子老陰陽怪氣的。

「我說我沒有!」

「你看你看!那麼凶還說沒有!」

「陸盼君,你煩不煩!」

她停住腳步。

氣氛很靜、很僵。

扮哥說過她笨,說過她呆,還說過她廢材,都是用很包容、很寵溺的口氣在說,就是沒用過這麼厭膩的語氣嫌她煩過。

她眼眶凝著淚,被人嫌棄的感覺,很受傷。

「不煩就不煩,我去找小武就是了!」她賭氣跑開,沒瞧見身後懊惱不已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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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輕喃聲逸出唇畔,由睡夢中幽幽醒轉,先是留意到覆在身上的披風,向風處一道暗影籠罩,替她擋去寒風,無聲守護。

眸光暖了,她柔柔揚聲一喚︰「武哥。」

男子垂眸,在她坐起身時,接住下滑的披風,往她肩頭裹覆住。

明明是雙長年勞動的雙手,粗獷而帶著薄繭,披風系帶在長指間繞動、系結的舉動卻輕巧而溫柔。

系好繩結,他將長發由披風里勾出,微微梳順,散落肩後。

「你幾時來的?」

「才一會兒。」陸武輕描淡寫帶過,但她知道,一定有好一陣子了,桌上那壺端來的茶都冷了。

他總是如此,無論再久,都會無聲地在守在她身後,不驚擾地護著她。她會心一笑。

「小姐怎麼在亭子里就睡著了?會受涼的。」陸武緩步移開,端起長亭石桌上的茶水,倒了杯,以內力溫熱,這才端來給她暖身。

她淺笑,縴掌探向他,他順勢握住,將她扶坐起身,熱茶放入她掌心。

「武哥,坐啊。」她挪了個位,示意他坐下來。

陸武在她身後端坐,留心守護。

「武哥,你別這麼拘束,咱們都要成夫妻了。」啜了口熱茶,將身子往後偎靠,倚在他厚實臂彎間。

「改不了。」陸武神情有絲赧然,他沒抱過別人,不曉得女孩兒的身軀是否都如她這般柔軟馨香,每當她主動親近,鐵錚錚的硬漢也要手足無措,可雙臂仍是謹慎護著。

一直以來,總是如此,護衛她已成習慣。

長指劃去她眼角那抹殘淚,心里明白,她方才是夢見了什麼。

他低問︰「還怨少爺?」

她搖頭。「不怨了。」

很久沒想起那些事了,只是不曉得為什麼,與陸武成親在即,竟又夢見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那被哥哥棄下的傷心仍歷歷在目。

「大少爺……」他頓了頓,似在思索如何措詞。「並非你以為的那般無情,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姐好。」

約莫是在小姐十來歲那幾年,正處于女孩與女人轉變間的尷尬時期,小姐與少爺漸行漸遠,少爺待她日漸疏離,不再那樣如影隨形,那些個日子,小姐很受傷,總哭著來找他,嘴里是痛罵哥哥好壞、好可惡,心里卻又不斷地檢討,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錯,惹哥哥討厭了……那惶然不安的模樣,他看了,心總是擰著。

他們是主子,他是下人,無法多言,更無權質問主子的行為,只能默默地听,靜靜守護,在她傷心孤單時,有個人可以說,有個人伴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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