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他早就考慮過了。這些年操老命不是拚假的,積蓄有了、經驗有了、口碑名氣也打出來了,自行創業不會太困難。
其實,他早就有自己出來開工作室的想法,只是董靜舒的出現,加速這個計劃的執行罷了,辭去北部的職務後,他可以留下來,全心全意開始新的家庭。
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和董靜舒的現任丈夫談談,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夠要回她的自由。
「真的嗎?」他們可以留下來耶!小恩開心地歡呼,當下立刻跳起來。「我要去告訴媽媽——」
跑到門口,又停下來。「對了,我剛剛是說,我和媽媽快把拼圖拼好了,而且我拼的比媽媽多,我真的認為我有遺傳到你的聰明。」關于這一點,他個人相當堅持。
炫耀完,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這小表……」唐君蔚笑喃。這性子,到底像誰呀……
隨後到董家報到,也頗習慣洗手做羹湯的事情了,唐君蔚做飯時,大嬸還笑說,這一大一小就偏愛他做的食物,他都快搶走她的飯碗,害她沒工作了……
煮好最後一道湯,上樓去叫人下來吃飯,便听到兒子向他報告︰「老爸,我們拼完了耶,可是少一片。」
「咦?怎麼會?」他湊上前去看,果然缺了一塊。
拼圖缺一角,就不完整了。
這是兒子生平第一幅完成的拼圖,可以想象他一定很失望,成就感大打折扣。
「靜,你要不要再找找看?」
董靜舒倒沒有小恩的在意,甚至像一點也不意外,淡淡說了句話便下樓——
「在你那里。」
唐君蔚微微怔愣。
兒子賴過來,伸手討拼圖。「還來啦,老爸你好小人,還故意偷偷藏起來不讓我們拼好!」
冤枉啊,這是栽贓!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這句話懂不懂?你老爸我豈是這種卑鄙小人?」
「咦?那媽媽為什麼會這樣說?」
他也想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說?
她不會沒事扯這種謊,可是,他根本沒有拿啊……
「老爸,你也覺得媽媽有時候講話很奇怪對不對?呃,我說的不是‘那種’奇怪喔,是……哎喲!應該說,媽媽很厲害,她好像都知道你會什麼,每次都說得很準。像你會折紙玫瑰、草編的蚱蜢、還有做的小籠包很好吃,這些我都不知道耶。」
所以這次,他也相信,拼圖一定真的在爸爸那里。
那些不是湊巧?是她叫小恩回來問他的?不是他剛好會,而是她知道他會?
她為什麼,能這麼清楚?
隱隱約約,一直以來模糊卻又清晰的猜測在腦中浮動,他不敢去踫觸,那驚悸的可能——
低下頭,審視拼圖上缺了空的那一塊。
那是一幅景色拼圖,一棟海邊小屋,竹籬笆圍起一片庭院,缺空的,應該是一朵玫瑰,盛開的紅艷玫瑰。
他有這樣一樣東西嗎——啊!
一幕畫面電光石火地閃過腦際,他驚跳起來,往樓下沖,匆匆交代了一句︰「我回台北一趟,小恩拜托你們了,我明天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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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北住處,他直奔儲藏室,幾乎要將小小的收納空間給翻了過來,慌急尋找。
他記得,前兩年大掃除還有看到的……
很多事情太荒謬,但他一定得確認,無論是或不是……
有記憶以來,那只巴掌大的透明玻璃瓶就在了,想不起是從哪里來的,也沒認真深究過,里頭的東西對他會有什麼深重意義……
由堆疊的紙箱中翻找出玻璃瓶,看清那一小塊拼圖的樣式,他重重喘了口氣,跌坐在地板上,愕然失聲。
他緩慢倒出玻璃瓶內的物品,一樣樣細看。
一片拼圖。
一朵紙玫瑰。
一張電影票根。
一截水藍色發帶。
里頭的東西不多,卻極有可能,是他前半生的生命精華……
一直以來,她說的那些過往,總以為她沈緬于過去,將那些美好的記憶投射在他身上,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她缺了角的拼圖會在他台北家里的儲藏室?為什麼她那麼清楚他的每一個專長?為什麼兒子的五官會與她有幾分神似?為什麼她會那麼巧,與兒子擁有相同對海鮮過敏的體質?
因為,他曾經用草編的蚱蜢討她歡心?
因為,沒有辦法用金錢去堆砌浪漫,他用紙折出朵朵玫瑰送出他的真心?
因為,她吃過他為她做的每一道食物?
因為……因為……兒子是他與她共有的……
心髒痛麻,他為這樣的頓悟,驚痛得無法喘息。
原來……真的是他,她沒有錯認……他該相信她的,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女人怎麼可能錯認自己拿生命執著深愛的男人……
這十年來,她一直在等他,守著他給她的每一句承諾等待著,可是他卻忘了她,忘得一干二淨……
第六章
「喂,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她的眼,對上他干淨清明的眸采。
十六歲芳華,心湖蕩漾,情潮涌動。
微微的心慌,所以刻意武裝起自己質問。
嬌嬌女——這是他第一印象。
「送餐點。」
「喂,那個……是我的發帶,你拿上來!」心緒微慌,拙于應對,一不小心便用了過于命令的口吻。
他蹙眉,沒理會她,將發帶掛在離她窗台最近的那棵樹的樹枝上,轉身走人。
後來,她知道他在餐廳打工,有時候會負責外送。
後來,他知道她是這棟房子主人的女兒,餃著金湯匙長大的千金嬌嬌女。
在那之後,他發現那道美麗身影時常出現在他眼前。
全餐館的員工都知道這兩個人梁子結很大,她誰不使喚,就偏愛使喚他,點餐、添茶水、換餐具……樣樣都指定要他來、樣樣都針對他。
有些同事私底下還問他︰「你是哪里得罪了她?」
男孩攤攤手,表情頗無奈。大概是那天不讓她使喚,惹得她大小姐鳳心不悅,非得出這口氣才甘心吧!
太清楚這些有錢人頤指氣使的心態,從不想與她一般見識,反正離開工作場所當不認識就是了。
誰知,他愈是不理會,她愈是跟他過不去。是怎樣?非得逼他卯上她才痛快嗎?
她真的三天兩頭地來,也真的每次都專挑他使喚。
「喂,你幫我點餐!」
「喂,你幫我加水!」
「喂,再給我一支湯匙!」
「喂,我說飲料要去冰,冰塊幫我撈掉!」
「喂……」
他實在搞不懂,這里的食物有那麼好吃嗎?還是奴役他真的讓她很痛快?
一直到後來,同事反而會虧他︰「小女生應該是喜歡上你了吧?」
要不然,她對誰都能維持溫和有禮,獨獨對他,似乎有些過不去,卻又不曾真正為難他,反而像小情人在使性子,他愈不理她,她愈沖著他來。
直到有一天,她來時撲了個空,他的同事告訴她,他感冒了,還出賣他,把他家的住址給她。
全餐館上下,早將他們看成一對曖昧中的小情侶。只有他,完全狀況外。
生病請假在家的他前來開門,見著門外的她,便板起臉。「大小姐,我今天不上班,沒空招呼你。」
是怎樣?一天不使喚他嘴很癢,還要專程來這一趟?
「我……你……」她跺跺腳。「你干麼這麼凶!」虧她還那麼擔心他,一听到他生病就急急忙忙跑來看他……
「我凶?」大小姐有沒有搞錯?「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和我過不去吧?」
「那、那是……誰教你都不理我……」指控的口吻,竟帶一絲委屈。
男孩訝然。
所以,那些刻意針對他的舉動,不是刁難,而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