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慧容啦,沒事對她說那種話,害她變得好奇怪,現在見到梁問忻都超不自在的,像是有數萬只小螞蟻在爬,心房癢癢麻麻的,連不經意的指尖踫觸,都會讓她臉紅心跳一整天……
可是,這樣就是喜歡了嗎?
從沒喜歡過誰,這感覺太陌生。
「唉呀,不知道啦,好煩喔!」她煩躁地抓抓頭,趴在桌上裝死。
煩心的還不只這些。
好像從那天開始,慧容就對她愛理不理的,她原以為是錯覺,直到兩人爆發沖突,她才恍然驚覺,自己似乎傷到朋友了……
小不點是怎麼了?
HBO播放完一支影片,梁問忻的目光由電視螢幕移向緊閉的房門。
她從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里,一句話也沒說,到現在沒走出房門一步。
這實在很反常,小不點完全靜不下來,就算趕報告,也會隔一段時間出來晃動一下,要是他正好閑著,就會巴過來扯一堆有的沒的,話多到讓人耳朵酸,想哭著求她閉嘴的地步。
從她出現後,他的生命整個變得很熱鬧——好吧,換成吵鬧會貼切些。
那麼活力十足的一顆小太陽,現下如此文靜的形象實在不像她。
她是預備改走氣質路線嗎?
他起身過去敲了兩下房門。「小不點,你在干麼?」
「唔……我在沉思,你不要吵我。」
「在看小魚逆流而上嗎?要不要幫你刻精忠報國?」還沉思咧!
「……」
旋動門把,沒上鎖。「小表,我進去嘍!」
沒聲音就是不反對,他推開房門,里頭的她趴臥在床上,臉埋在枕頭里看不清表情。
「已經夠小了,別再凌虐它的發展空間。」伸手將她上半身撈起,發現她眼楮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神情像極了受盡委屈的小媳婦。他凝視片刻,沒放開手,收攏雙臂將她納入胸懷,輕輕拍撫。
她趴在他肩上,悶悶地不發一語,而他也不問。
不知過了多久,她低低說了句︰「梁,我心情不好。」
「我沒瞎。」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好嗎?
「……」又一陣靜默。「梁,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的人?」
「準備向我表白了嗎?」很標準的求愛開場白呀,這句。
「我是認真的,你不要鬧!」
梁問忻靜默了下。「你就是你,小不點。不要管別人怎麼說。」
就像他我行我素,活得極灑月兌一樣嗎?她但願自己能像他看得那麼開。
「我覺得自己好糟糕……」補上這一句,又理直氣壯地將臉埋回他肩膀,賴住他的懷抱。
盡避她什麼都沒說,他還是默默相陪,看出她很難過,一句廢話也不多問,只是用他的擁抱給予安慰。
「我和小慧吵架了。」過了許久——應該有一個小時吧,他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地坐在這里陪她,有耐心得出乎她意料,不解釋點什麼好像對不起他,于是她主動開口,同時也料準了他那張壞嘴必然會回上一句——喔,玩切八段啊?我大概二十年沒玩了吧,是養樂多沒分好嗎?
反正她現在沮喪到快不行了,也不差他這幾句刺激。
沒想到,他這回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好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
她有些受寵若驚。怪了,他今天怎麼這麼善良?
「她罵我虛偽,說我心里想的和實際做的根本是兩回事,像上次的微積分,她問的那題我是真的不會,後來你解出來,我回房間馬上要告訴她,但是她已經下線了,我傳簡訊把答案給她,我不曉得她沒看到……」
除此之外,無法告訴他的是,她們吵架的真正導火線,是他。
一開始,她是真的認為自己和他沒什麼,會演變出如今隱晦的情愫,真的是當初沒料想到的啊,並不是說一套做一套。
那時,小慧曾經開玩笑說要倒追他,因為小慧的作風本來就比較大膽,說話葷素不忌,她也就沒放在心上。有陣子老往她這里跑,到後來她發現,每次小慧來,他都剛好要出門,于是她想,他應該是刻意避開。
她對他很不好意思,想起最初兩人的約法三章里,好像就有那麼一條——別讓你的朋友騷擾我。
于是,她漸漸避免讓同學來到住處,真有事情要討論,也都選在圖書館或學生餐廳,她真的不知道,小慧會那樣想她,覺得她在玩手段。
她說——又沒人要跟你搶梁問忻,我是鬧著玩的你不知道嗎?你要是喜歡他就直說啊,我只是想幫你鑒定而已,不用防我防成這樣。
她說——你成績好、人緣好,還擔心什麼?我那麼爛的課業又不會威脅到你,干麼把每個人都當成假想敵。
她說——我真心把你當成朋友,可是你根本沒當我是朋友,我對你很失望。
小慧覺得她心機重。
她是雙面人嗎?真的不是啊,成績怎麼會比朋友重要,只要她說一聲,要她拿獎學金出來請客都可以,小慧從來沒開口要她幫忙,每次交報告她也都以為她沒問題。
而梁問忻……她不知道找借口不讓她來,會造成小慧那麼不舒服的感覺,可是她真的只是單純怕造成室友的困擾,沒其他的意思,何況人家又沒說喜歡她,她防什麼?防了朋友,他依然不是她的啊,何必枉作小人?
她覺得好難過、好挫折,如此重視的朋友,在她眼中她竟然是這樣的人……
眼淚一顆顆,濡濕了他的肩膀。
「小不點。」
「干麼?」她應了聲,鼻音濃重。
「你是我見過最笨的笨蛋。」
她吸吸鼻子。「隨便啦。」反正心情夠糟了,要損就讓他損。
「我從來沒遇過像你這種人,一點心眼都沒有,剛開始被我欺負成這樣,也不曉得要反擊,好呆。」
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早先的問題。
原來……他老是掛在嘴邊的笨蛋,不是真的在罵她笨,而是覺得她單純沒心機的意思嗎?
「不爽我的人很多,再多幾個都無所謂,反正我就這副爛個性了,死也改不了,我早就習慣身邊的人,不是愛上我就是討厭我,再不然就是利用我,你是例外,小不點。第一次純粹的關心,沒摻多余雜質,這種感覺很好。」
所以、所以……他會用擁抱安慰她,也容許她踫觸他,沒像生病那晚一樣反感排斥,是因為她對他太單純,沒有任何遐想嗎?
那如果他發現,其實她也不純粹了,會不會厭惡地推開她,轉身就走?
她突然惶恐起來。
完蛋了,她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在乎他,失去他的可能性,光是想,心就隱隱抽痛起來……
可是,她不能說啊,他都這樣講了,她再有什麼都不能說了。
她想,他以前一定受過感情創傷,他好像……很不喜歡別人愛他。
「所以小不點,不要改變自己,我覺得這樣很好,別人怎麼誤解,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心干淨,看出去的世界才可能不染塵埃,而懂你的人,早晚會懂,不急于一時。」
「你——在安慰我?」他今天,真的很不一樣。
「不,我在念經。」面無表情回了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必心就關心嘛,承認又不會死。
明明心情平復許多,她還是貪戀著難得的擁抱,不想離開。也許沒有下回了……
「我眼楮好酸,這樣靠著好舒服,你不要動……」
結果,他就真的不動,任她倚靠。
再不久——
他低頭,訝異地發現——她睡著了。
「笨丫頭!」她就這麼放心地窩在他懷里睡,真有那麼信任他嗎?
她蜷臥在他懷中安睡的臉容,好恬靜、好安穩,仿彿全心相信,他會將她守護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