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叔叔可以叫媽媽跟他結婚,把拔也可以啊,你叫媽媽跟你結婚嘛!」不要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幼稚園的同學,他們的爸爸媽媽都有結婚,只有她的沒有。老師說,因為結婚,才會住在一起、才會生下他們,可是為什麼把拔和媽媽都生下她了,卻沒有結婚、沒有住在一起?
結婚?他可以嗎?
曾經,他有那個機會的,但他拒絕了,因為不想她一時意氣用事而嫁他,日後必然會後悔。
他聲音干干澀澀,擠出牽強笑意。「不管怎樣,悅悅都會有很多人關心,楊叔叔會很愛妳的,悅悅不要擔心。」
「我才不要。」她用力摟緊,悶聲道︰「我只要把拔。」
眼眶一陣溫熟,寥寥數語,竟令他酸楚無言。
四年的付出,換來悅悅這句無可取代的認定,對他來說,真的值得了。
但是,恬馨呢?四年多的朝夕相處、溫存情意,當真比不上那一段過去嗎?為什麼她不能像悅悅,也那麼堅定地對他說一句︰我只要你……
第十章
走入播音室,不曉得是不是他多心了,總覺得今天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異。
他沒想太多,節目進行到中段,听完一首歌曲,接著是心情點播的單元,他接過工作人員準備好的信件,開始念起——
好一段時日沒有來信,因為我和他吵架了,心情很亂,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說吵架也不太正確,他沒對我大小聲,更正確地說,他從來不會對任何人大小聲。我沒說過吧?這個人的修養好到不行,雖然外表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心腸比誰都軟,我就是愛上他的軟心腸。
相識以來,還沒發生過這麼嚴重的分歧,他連話都不跟我說了,讓我難過得失眠了好幾晚,這比對我大小聲還要嚴重,所以我決定將它歸類為吵架……
原來是和男朋友鬧別扭了,難怪好一陣子沒收到她的來信。
這名喚孤心的听眾,這些年下來,斷斷續續也來過不少信了,通常都是講講自己的心情居多,算是最持之以恆的忠實听眾了。
不過,會記住她最大的原因,是從她的來信中,他讀出了一名孤單女子的心事,從寂寞、彷徨、無助,到為一個男人心動、喜愛、深深戀慕到不可自拔的過程,一路見證了她的愛情、她最幽微的心事。
她很少談發生的事情,多半以談心為主,像這回這樣直言指出「吵架」事件,倒是很少有的情況。
今天的信很長,他緩慢地逐字念下去。
我曾經說過,我不是初次接觸愛情的人,愛情中的甜蜜、悲傷,我都曾經領受過,照理來說,同樣的事情再來一回,應該不會再像個初戀小女生那樣慘慘烈烈、無法自拔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會陷得那麼深呢?連我自己都不懂。
想了好久,我有了結論——
正因為愛過,我更懂得珍惜他的好。
正因為愛過,我更明白這男人有多難得。
正因為愛過,我才會知道,他是這世上最值得我去愛的人。
錯過他,我一輩子都會遺憾。
這世上有幾個男人,可以在台風天冒著風雨,送一個沒什麼交情的懷孕鄰居去醫院待產?女兒的名字是他給的,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說,願這孩子的出生帶給父母平安歡悅的口氣。多少夜里,他犧牲睡眠替我女兒泡牛女乃、換尿片,女兒學說話,第一句便是喊他把拔;生活中太多挫折,倦了、累了,回過頭永遠有他的肩膀等我依靠……
這樣的男人,請你告訴我,誰會不動心?
我家小悅悅告訴我,如果我要嫁別人,她也不要喊別人把拔。
我再也找不到讓我的小孩那麼、那麼地愛,非得喊他一聲爸爸的男人……
他愈念愈不對勁,冷汗由額際滑落。
這分明、分明……他頭皮發麻,一時之間腦袋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甭心……是恬馨?!這玩笑開大了!
以往,若不是時間太趕,以他謹慎敬業的工作態度,都會先大致看過一遍,以防臨場出狀況,但最近實在心緒太亂,沒想到就真的給他凸槌了!
他表情空白,失去了平日敏捷的應變能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繼續念下去,天曉得她接下來還寫了什麼讓他心髒休克的事!
念、下、去!
播音室外的工作人員,用口語、外加眼神威脅他。
這些家伙!他們一定早就知道了,難怪今天一踏進電台,大家看他的眼神會這麼詭異!
想沖高收听率也不能這樣算計他啊!
他沒有辦法,都已經念一半了,就得ㄍㄧㄥ到底。
清清喉嚨,再開口時,聲音透出一絲窘意,略失一貫的從容沉穩。
一個對我而言這麼重要的男人,我卻惹毛他了,而且還不知道該怎麼撫平他的怒氣,因為我讓他撞見另一個男人吻我,而那個男人……是女兒另一方的親人。
他一定很受傷,才會不听我解釋。其實我不是存心瞞他,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那陣子我很煩惱,擔心失去女兒,最後甚至想,只要他娶我,就什麼事都解決了!他們不會再來煩我,能夠給女兒健全的成長家庭,在法律上也更佔優勢。
但是他沒答應,眼神很冷漠、很冷漠地拒絕了我。
後來我有檢討過,我想我懂了他的意思。婚姻是兩個人用最真的心來相守一輩子,除了這個,不應該還有其他原因,我想,我拿婚姻當籌碼來解決事情、逃避問題,心態確實不對。
雖然,我是愛他的。
我無意利用他,不過,我的行為好像已經傷害到他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補救,為此又失眠了好幾晚,直到我想通了他的用意。
他,應該會希望,我平心靜氣地把過去處理好,不再意氣用事、不再閃躲逃避,將過去徹底交代清楚,我才有資格再一次站在他面前,用最純淨的心告訴他……
他聲音卡住,怎麼也吐不出那簡單的一行字——梓言,我愛你。
播音室外,已經有人掄拳,無聲地暴力威脅了。
媽的!你是娘兒們啊!傍我干脆一點!
他讀出這句唇語。
閉了下眼,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啞——
記得那個為張爺爺唱台語歌,從年輕一路唱到老的張女乃女乃嗎?那時我曾經對你說,這輩子能有個人,讓她唱這句︰「若沒愛你要愛誰。」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對不起,這陣子我太忽略你了,為了煩惱悅悅的事,忘了顧慮你的心情,你願意讓我補償嗎?如果我再向你求一次婚,你又會怎麼回答?YesorNo?無論如何,我等你的答案。
我沒有張女乃女乃的好歌喉,但是我可以點這首歌給你,然後告訴你︰「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值得愛的男人……」
他很掙扎、很掙扎,天人交戰到外頭的人快要抄家伙沖進來砸人,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有些大舌頭地念出最後一句——「梓言,這一生,若沒愛你要愛誰?」
血氣全往腦門沖,他困窘到不能再困窘,薄薄的臉皮經不起這等刺激,燒紅得幾乎快冒煙。
這是第一次,他坐在播音室里,替人播放一首送給他的歌。
還記得阮講過想要愛你一世人
因為阮不是初初接觸愛情的人
阮的心為你茫你和別人不同款
你甘有愛阮親像阮愛你這重
若無愛你要愛誰笆擱有別人一生一世心甘願
若是無你世間有啥未凍放除了愛你沒別人
若無愛你要愛誰到老攏同款用心用情來相送
風風雨雨只要有你一個人伴卡甘苦阮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