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是個自私的人,她從不否認。
她使了些小手段,制造曖昧氛圍,好讓那個男人,知難而退。
這並不難,小孟與小隻之間,本來就存在著言語無法形容的牽引,即使拌嘴互斗,眼神流轉間,都有說不出的契合感。他們,本來就該是一對。
盡了所有的能力,做完她該做的,她才能夠安心地走。
這一天下午,江孟擎來醫院時,帶了束花。因為前一天,小柔特地告訴他,想聞聞玫瑰的香味。
打開門,言子隻也在。
「今天好嗎?」俯身在她額上親了下,遞出花束。「小柔,你要的花。」
小柔抿抿嘴,沒有接過。「不是我,是昨天和小隻聊天時,她說長這麼大,還沒人送過她花。」暗示得好明顯。
「你行情這麼差啊?」表情寫滿同情。
「呿!那是本姑娘不稀罕!」不是沒有追求者,只是她大而化之的個性,有心追求的人,都下會拿她當一般的女孩看待,用一般的追求方式。
可能就像小孟說的,她真的表現得太像餓死鬼投胎,那些人只會把世界各地的美食送到她面前,別說花束,連花瓣都沒收到一片。
「喏,算是可憐你,賞你吧!反正我們小柔要多少有多少,我會天天送,不差這一束,對不對?」回頭尋求認同,害小柔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真服了他,連送束花都要得理不饒人。
「我賞你的死人頭!」接過花正要往他頭上敲——
「小隻——」可憐兮兮的叫喚,讓她軟了手。「那是小孟的心意,他只是不會表達。」
「是嗎?」斜眼瞥他。
「並不是。」淡哼一聲,他繞到病床另一邊。「小柔,你睜眼說瞎話的功力愈來愈溜了。」
「小孟!」她好笑地打了他一下。「听你們這樣吵,耳朵真累。我想休息一下了,小隻等一下要回學校,麻煩你載她。」
「好,那你休息。」一回頭,換上另一張嘴臉。「還不走?沒听到人家在嫌你吵了,大嗓門!」
哇咧——「你就不吵?大聲公!」五十步笑百步。
「小隻還沒——」可憐小柔話還沒說完,就被奪去發言權。
這家是百年老店的手藝了,當然不可能六年時光就倒掉,雖然之後,她再也沒來過——沒人帶她來,她也沒想過要帶任何人來。
她直覺挑了樓上靠窗的位置。
以前來,總是點兩碗小吧面、兩份蝦卷,再一碗魚丸湯一起喝——
才剛想著,在樓下點餐的江孟擎,已經端著出現在她眼前。
她先下手為強,迅速端來干面,以著極度驚人的速度解決,同時攻擊盤中的蝦卷。這人向來沒紳士風度,從來不懂禮讓淑女,每次和他吃東西都要比速度,看誰搶得快,否則就只有流口水兼干瞪眼的分兒。
一碗面吃完了,蝦卷也吃完了,同時還干走他一條蝦卷,他那碗面居然還沒吃完。
「喂,你今天戰斗力很低哦!」
「誰像你!一點吃相都沒有,活像豬在呷ㄆㄨㄣ。」
「哼,輸了就要認啦,不要找借口。」搶先他一步戳來魚丸,得意地哼笑。
筷子落了空,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繼續吃面。
言子隻狐疑地盯著他,突然想起離開醫院前,小柔有說她還沒吃午餐……他其實听到了吧?所以他是專程帶她來吃東西的,並不是他真的餓了?
「喂,晚上要不要去征服六合夜市?我好久沒去了。」
一句話打斷她的凝思,她看了過去,他還在埋頭吃面,問得很漫不經心。
她撐著下巴想了一下。「我跟同學約好了——」
「那就算了,我只是隨便問問。」他迅速回答。
言子隻白他一眼。「那我就隨便回答。我要到晚上八點才有空,等不等?」
「哦。」吞掉最後一口面,含糊道︰「我考慮看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去你的!」還一副皇帝施恩的賤嘴臉咧!她在桌下踢了他一腳。
他們約了八點,他來接她。
但她臨時論文有些問題,和教授討論,不小心就耽擱了一點時間。
收拾好東西,快步沖向校門口,那時已經快九點。
左右張望,連半個鬼影子都沒有。
想也知道,平白讓他干等了一個小時,他可能以為她又要惡整他,早早就先走了吧!
「喂,你眼楮長在哪里?我那麼大一個人蹲在這里,你居然沒看到!」
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回過頭,看到他方才待的地方,一堆煙,以及他正在犯案中的手指。
「抽煙對身體不好,你不知道嗎?」她皺眉,管家婆似的扠著腰訓人,另一手抽掉他指間的煙霧裊裊,用力踩熄。
「我無聊。」這些年,每當心太空、腦袋太空,就會想找些東西企圖將它填滿,不讓自己茫然得無所適從,于是學會了讓自己置身在茫茫煙霧中,吞吐之間,總可以感覺那麼一點頹廢的快感。
「你那叫浪費生命。」
他聳聳肩。無所謂,隨便她怎麼說,反正那是事實。
在去六合夜市的途中,她圈在他腰上的手,偷偷抽走了他外套口袋的煙盒,他了然于心,並沒說破。
「喂,我今天遲到了一個小時,還沒說對不起耶。」他怎麼提都不提?
「有差嗎?我習慣了。」她會跟他說對不起?大嬸,您早點睡吧,別想太多了。
「別說得好像我很惡霸好不好?」抗議,捶他肩頭一記。
「嗯哼。」這聲輕哼,完全不具意義。
「對不起。」出乎意料,她說了。「剛剛和教授討論一點事情,所以遲到了,我不是故意整人哦。」
「真難得。」居然會道歉,天要下紅雨了。本來沒期待什麼金玉良言的。
「我知道我們學校門口蚊子很多,如果你因此得了登革熱,我會全權負責醫藥費的。」這樣算很夠誠意了吧?
江孟擎差點車頭一偏,去撞安全島。
這張烏鴉嘴!早知道的,她對他還會有什麼好話?
「那如果我因此而掛了,你要不要全權負責喪葬費?」他沒好氣的。
咦?有那麼嚴重嗎?
也對,登革熱不是沒死人的案例。
想了想,回答他︰「可能沒辦法吧,但是我白包會包大一點。」
那張犀利毒嘴,真沒幾個人敢恭維。他張口,正想以更絕的話回敬——
轉念一想,如果不這麼妙,她就不是言子隻了。
「哈、哈哈——」他突然放聲大笑。「你不如冥紙多燒一點算了,反正白包我也用不到。」
偏頭想一想。「好像也是。」
他們一定是瘋了!
一路從夜市頭吃到夜市尾,每吃一樣就問︰「你幾分飽?」
「才三分,你呢?」
「一樣。下一ㄊㄨㄚ!」
吃吃吃——
「現在幾分飽?」
「八分了,你呢?」
「哈,你遜掉了,我才六分。」
像要一圓當年的缺憾,他們瘋狂地吃吃喝喝,直到胃撐到不能再撐,幾乎快吐了,才打道回府。
她整個人癱在他身上。「我走不動了,你背我。」
「想得美哦!」
「小氣鬼,背一下會死哦?又不是沒背過。」她沖口而出。
他不明顯地一愣,眼中閃過不明情緒,又迅速隱去。「好啊,讓我把你的腳打斷,我就背。」
「去!」她推了下他肩膀。
「喂,我家到了耶!」走啊走的,家門在望。
「哦。快滾,不送了。」瀟灑地擺擺手,雙手插回口袋,轉身走人。
他機車停在巷子外,說要幫助消化,陪她散步回來,現在,卻得一個人走回去。
「小孟!」一股沒來由的沖動,喊住他。
「干麼?」
「下回,再一起去逛夜市,我一定要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