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在干麼?
他只是笑笑地說︰「好玩。」
好玩?看硬幣能多到什麼程度叫好玩?
他很怪,真的很怪。
後來,她也會每天在餅干盒中放一千塊,做為家用支出,甚至開始期待起他能堆出多少硬幣來。
他話很少,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說,講工作上的事、講她一路創業時的種種艱辛、講她求學時的趣事、講她的初戀、講好多好多……而他,也總是安靜地、有耐性地聆听,從無一絲厭煩。
她曾疑惑,她在上班的這一段空檔,他都是怎麼打發時間的?沒人會比她更清楚孤單的感覺,所以她也總是盡可能地不讓自己一個人待在空寂的屋子里。
默默觀察他,才知道他在做完每天的例行家務後,會抱著祈兒到不遠處的公園,不做什麼,就只是靜靜坐著,看看公園散步的老人家、看看小孩愉悅的嬉鬧笑顏,偶爾買塊面包便在那里將就吃了當午餐。
有幾回,他的食物又被公園里餓壞了的流浪漢搶去,他也不動怒,只是下一回,便多買了些,蹲身輕拍在公園涼亭打地鋪的男人肩膀,微笑遞出食物。
次數多了,這公園的老人家對他也逐漸熟悉,開始會和他閑話家常,連家務事都不設防地告訴他︰誰家子媳不孝、誰家兒孫上進、誰家蟑螂多得打不完、誰家年收入多少、有沒有逃漏稅……他比鄉長還清楚。
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寂寞,只要有人肯听他們說說話,就滿足得不得了,記性不好常常重復一些瑣碎的事,教誨年輕人該如何、如何等等,他也總是帶著淺笑,認真听取敦誨,點頭稱是。
這里的老人家對他喜愛得不得了,常會教他跳土風舞、太極拳,小孩也喜歡圍著他,和他的貓玩,喊聲「英俊的叔叔」。
這些,他不會對她說,大部分還是由鄰居那兒听來的,說她家婆婆多喜愛趙航,作夢都希望他變成她兒子……
她想,她是著魔了。放著好好的午餐不吃,每天中午趕回家來,就為了遠遠觀望他。
她強烈地想明白,在那雙幽遠的眼神之下,究竟藏著多少深沉的心事?
為什麼,他可以讓身邊的每個人都為他著迷呢?
她只知道,他不注重口月復之欲,吃得飽就好;沒有特別喜好,餐桌上都以她的偏好為主。他不崇尚名牌,衣服穿得暖就行;他性情恬淡,少言少怒,沒有強烈的情緒。
其余的,他來自哪里?他當初為什麼會二話不說地答應她這個听起來荒謬透頂的要求?他為什麼可以對每個人都包容得不象話?他沉默時,都在想些什麼?她一概不知。
他是一個謎,強烈地吸引著她。無法不去靠近、不去沉迷。
「噗!」一口咖啡以完美的拋物線由嘴里噴出。
早有先見之明的關硯彤側身避開,但仍引來鄰桌幾個客人的注目。
「小姐,咖啡有什麼問題嗎?」服務生見狀,趕緊上前關切。
「沒事沒事,只是太∼∼好∼∼喝∼∼了!我擔心要是以後我都喝不到這麼好喝的咖啡該怎麼辦?所以情緒激動了些。」
拜托!她周星馳的電影看多了是不是?
無聲翻了個白眼,听她的白爛學妹面不改色地瞎扯亂蓋,關硯彤挪了挪臀下的椅子,好想直接挪到隔壁桌,化身為不認識她的路人甲……
「這樣啊,那就請以後常來哦!」服務生愉快地接腔。
「一定一定!那還用說。」梁心影連連點頭稱是。
一等服務生走遠,關硯彤立刻丟了一記衛生眼過去。「妳很丟臉耶!」都活到這把年紀,快嫁人了還做這麼丟人現眼的事,她下次再也不敢來這家店了。
「還敢講,是誰害我丟臉的?」想到害她噴咖啡的原因,梁心影坐直了身子,急著追問︰「剛才其實是我听錯了對不對?妳是養貓養狗養魚,絕對不會是我听到的養——」
「養男人,沒錯,妳耳朵正常,不要再挖了。」
「妳瘋啦!」受驚程度太大,心律不整地想再喝口咖啡安定神經,發現早被她噴光了,關硯彤很識相地雙手孝敬出她那杯。
「妳家木魚說的啊,我該找個男人了。」
「是、是沒錯,但不是這種找法啊!」梁心影苦惱地抓抓頭。
「妳不是也說,我不適合談戀愛,只適合養男人?」涼涼地翻舊帳。
「我隨便說說的好不好!」早知道她會當真,她寧可飯多吃點,吃到撐也不會亂說話。
必硯彤笑了。「心影,妳不要那麼緊張,不會有事的。」
「沒事才怪……」梁心影喃喃低噥。「這男人哪里找來的?」
于是,關硯彤將他們相遇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就這樣?然後妳就認定他是好人?」梁心影不可思議。她這學姊不是很聰明嗎?學校成績頂尖,出社會後成就一級棒嗎?她無法接受那原來是一顆草包腦袋的打擊啊……
「會毫不猶豫去救路邊小貓的男人,壞不到哪里去吧!而且,我一天之內看見他三次,妳不覺得很有緣分嗎?」
「作戲啊!妳不懂嗎?」商場那套虛偽的作戲工作,她不是看得很多了?有計劃的話,一天踫一百次都沒問題。
「不管大人、小孩、寵物,我身邊看得到的每一個人都喜歡他到不行。」
「他如果有心要騙妳,那根本是小case。」
「妳不懂啦,那是一種感覺,直覺就是認為,他會是我要的。」就算……他真是在騙她,那就騙吧,她也不在乎了。
「……」梁心影無言以對,她這表情,擺明了千錯萬錯錯不悔,還能說什麼?
泄氣地趴在桌上,揮了揮手。「算了,都已經這樣了,我還能怎樣?反正妳有本錢。不過我要提醒妳,要玩可以,只是千萬要懂得保護自己,可別笨得去動真情,否則到時碎了心,哭死都沒人同情妳。那種男人,認真不得的。」
「我知道……」關硯彤垂眸。她沒忘,這一切都是她要求的,他只是應她要求,扮演好完美情人的角色。不論他多麼溫柔多情、不論他們多親密貼心,給予幾近相愛的錯覺……
只是作戲,一切,都只是一場愛情游戲。
知道?就怕知道卻未必做得到……梁心影嘆了口氣。
都甘心讓人騙了,陷得還不夠深嗎?
唉!認識七、八年了,她這學姊的性子哪會模不透幾分?一旦踫上感情的事,她那顆精明的腦袋就不管用了,人家只要稍稍對她好一點點,她就可以挖心掏肺去付出,難怪老是在感情上跌跤,一再吃虧上當。
這樣一想,她今天會做出這種看似荒謬的行止,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她太渴望愛情,偏偏又老是遇到錯的人,至今仍沒有一個男人願意真心疼惜她……如果這樣可以讓她快樂。那荒謬就荒謬,有什麼關系呢?只要她自己知道在做什麼就好了。
「那你們平常在一起都在做些什麼?」她好奇一問。
做什麼啊?關硯彤沉吟,偏頭思考了下。
沒特別留意,好像就是準時回家與他吃一頓寧靜溫馨的晚餐,有時窩在書房听听音樂,有時牽著手去看個晚場電影。有時在陽台吹吹風,他會抱著她,听她說說心事;再然後,入睡前,他會點燃她的熱情,淋灕盡致地歡愛……
「然後呢?」梁心影順口接問。「妳覺得怎樣?」
「簡直無懈可擊。他技巧好到讓聖女瘋狂。」她誠實招供。
梁心影差點又一口噴出咖啡。「誰問妳那個!我是說,妳覺得這個男人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