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識一片昏沈,感覺到他溫柔的探吮,幾乎要傾其所有、又似椎心地渴求著什麼,深刻、卻也不失憐惜的纏吻,探入唇腔的舌尖撩吮、索求著屬於她的甜美,無法自制,無法停止,甚至希望能夠一輩子這樣糾纏下去……
僅僅是一個吻,卻帶著太多難以言喻的心酸、心痛,以及心碎,這一刻,沒有人會懷疑這男人有多愛她──
一股好強烈的感覺緊扣住心扉,她掙不開,也沒想過要掙開……
他似乎被折騰得極累,沒一會兒便困倦地沈下眼皮,頰畔貼靠著她,溫存斯磨,感受到她的氣息,方能安穩沈睡。
凝視著他沈靜的睡顏,她呼吸極輕,沒有任何舉動,即使睡去,他的雙手仍下意識地環抱在她腰際……
為什麼會這樣?在他懷里,被他吻著,竟會這般理所當然,她怎麼會一點突兀、被冒犯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沈迷、陶醉著……
她被這樣的自己嚇到了,心驚地掙開他的懷抱,起身欲走,腰際不經意踫著床邊小幾上的畫本,滿滿畫作灑落一地,她怔然。
是她,這里頭的素描畫,滿滿的,全是她!
她彎,每翻過一張,心便多痛一分,泛霧的眼眸,一顆、一顆,淚水順著翻頁的動作掉落。
嬌嗔時的她、仰著笑顏時的她、甚至哭泣時、憂郁時的她,每一張畫都標明了日期與時間,醒著時畫她,夜里無法成眠,想的還是她,他要用多深的感情,才抓得住她每一分悲喜,每一道神韻?
忘川水
望不穿我心如醉
孟婆湯
夢不盡濃情幾許
姻緣線
系不住來世今生
頁首,纏情蒼逸的寫了這三行字。
他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些令人心酸的句子?
那個讓他夢下盡濃情、系不住今生來世的,想愛愛不得的女人,真是她嗎?
合上畫冊放回桌面,她坐回床邊,凝望沈睡的他,素手輕撫俊顏。
如果,那個讓他甜蜜,也讓他心碎,不論是喜是悲都甘之如飴,情願獨嘗的女子真的是她,他為何不坦白告訴她?!
只要想到他曾為她承受了什麼,心就好疼。如此卓絕出眾的一個男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她哪一點,值得他如此為她?好傻……
好痛!意識尚未完全恢復,裴季耘撫著額際,低低申吟。
「醒了嗎?」半啟的房門邊,一張俏顏探了進來。
他睜開眼,扭頭望去,才剛移動,就像牽動了某根神經,接著,知覺一一復蘇,接二連三痛得他想繼續昏死下去。
「要命--」他直接在床上躺平,任它去痛,不想再掙扎。
難怪耿凡羿嘲弄他是「沒用的男人」,他實在不會喝酒。
「來,喝點熱湯,專治宿醉頭疼的。」
「謝謝。」他伸手接過,半坐起身喝湯。
安絮雅坐在他身後,縴縴十指輕巧的幫他按摩穴道,減緩疼痛。「下次別喝這麼多酒了,好嗎?」
裴季耘輕吁了口氣,垂斂眼眸,放松地半靠在她身上。「朋友居心不良,存心灌我,不小心就多喝了幾杯。昨晚有很麻煩你嗎?」
提到昨晚,芙蓉頰上泛起薄薄紅暈,幸虧他沒瞧見。「不是那個問題。你胃不好,酒喝太多很傷身體。」
「下次不會了。我很少這樣的。」昨晚被耿凡羿一再刺激,滿腔郁悶無處說,埋頭猛喝,一不小心就多灌了幾杯。他早知道的,那個「永遠的第二名」還在記恨當年的老鼠冤。
「我知道,你是新好男人,菸酒不沾。」
他輕笑,自我解嘲。「不抽菸是氣管不好,不喝酒是怕傷肝傷胃,和好男人無關。我同學就嘲弄我一副破身體,和我打架沒成就感,贏得不光榮。」
這倒也是。和他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發現他有慢性支氣管炎,只要氣候稍微濕冷了點,就會不時的輕咳;腸胃也不大好,所以三餐她都盡可能以清淡不刺激的食物為主。
「你今天不上班嗎?怎麼還沒出門?」
「昨晚喜筵上喝那麼多,你學姊太清楚你有幾兩重,一早就打電話來,叫我照顧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啦!」
學姊?!裴季耘愕然以視。「你──」她知道了?!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我有那麼無知?」
這下,他反倒無言以對。「我沒有刻意瞞你,只是……」
「我知道啊,你要是會說,就不是你的個性了。」她抬手阻止,笑意淺淺。
他想說些什麼,牽動唇瓣,卻像在親吻縴指,他不敢再妄動,這時才感覺到,他靠著她,她下顎抵在他肩上,頰畔貼著他頸際,雙手不知幾時圈上他腰際……親匿氛圍隱隱浮動。
以往,她再怎麼纏膩,最多只讓他感覺到鄰家小妹般的信賴與撒嬌,可是這一刻的她,卻是純然成熟的女人,帶著呵護姿態……
是他的錯覺嗎?她,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
「你──不去上課?」一定得說些什麼,他喉嚨乾澀,心緒微慌。
「我今天早上沒課,你知道的。」
「那,要不要和同學……」
「不要。」她答得干脆。「我留下來陪你。」
「不過宿醉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你不必──」
「我只是想陪你,什麼地方都不去,就是這樣而已,不行嗎?」圈在他腰際的手緊了緊,不是只有他懂得呵護她,她同樣也會心疼他,舍不得他受苦。「沒有人,能夠取代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
裴季耘心口一暖,低低應了聲︰「嗯。」
所有人都說他傻,但至少,他換來了無可取代的地位,無論最後她會不會是他的,他始終不曾後悔過。
「裴大哥,你要出去嗎?」廚房忙碌的身影追了出來,問著邊走邊整理袖口的裴季耘。
「學校主任、同事餐敘。」他輕咳了聲,這兩天陰雨綿綿,呼吸道癥候群又犯了。
安絮雅放下面粉袋,上前幫他掃好衣袖的扣子,一面叮嚀︰「你這兩天咳得厲害,我煮了扁柏葉茶,治慢性支氣管炎,裝在保溫瓶里,你帶著當茶喝。還有,你身體不太好,酒少喝些,要是真的推不掉,意思性沾一點就好。」
「知道了,小避家婆。」
「人家是關心你耶!你最近胃口很差,我做了些益脾餅,你回來可以當點心吃。外面食物不太干淨,你腸胃不是很好,吃東西要小心點。」
「你干脆跟著我去算了!」他好笑地說。
「是很想啊,可是只要想到得面對一群操控我成績生殺大權,讓我畢不了業的人吃飯,我胃就開始痙攣了。」
「我也可能害你畢不了業啊,你怎麼就放肆得很?」他還當過她呢!
「你不一樣啊,難道你希望我用敬畏的態度對你嗎?」她慧黠反問。
「那會換我胃痙攣。」他笑道,夾雜幾聲輕咳。糟糕,好像又感冒了。
「那就是嘍!」她笑笑地繞回廚房去,將煮好的扁柏葉茶倒入保溫瓶。
他跟在身後,見她倒了茶,沒留意到旁邊一大碗的面粉,想出聲警告已經來不及,突然之間細雪紛飛,落得她滿頭滿臉,他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失笑出聲。
「咳、咳咳!你還笑──」沒良心,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咳咳!」他輕咳兩聲,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上前幫她揮落滿頭滿身的白面粉。「嘖,都變小雪人了。」
放掉固定在她腦後的發夾,一頭黑發落了他滿掌,他柔柔抖散,俯身細心擦拭俏臉上的粉白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