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腳下未停的趕回公司。
行銷經理只好獨挑大梁,誠惶誠恐的乘電梯上樓,在秘書的帶領下,硬著頭皮走向總裁辦公室——
敲下門板,眼前出現了個風華絕代的大美人,教他一時只能傻眼地屏息以視,忘了反應。
若嫦看向他空蕩蕩的身後,強大的失落感,幾乎令她站不住腳。
裴宇耕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代為問出口。「貴公司總裁不克前來?」
「呃,是、是的!我是創宇的行銷經理,我們總裁臨時有急事,失禮之處真的萬分抱歉——」
裴宇耕看了下若嫦神情中難掩的落寞,于是回道︰「行銷經理?!斌公司是否太沒合作誠意了?我不否認,台灣是你們的地盤,不把這次的合作案看在眼里也是可以理解的,那我們似乎也沒有必要再談下去——」
「啊?不是、不是的!」行銷經理幾乎嚇破膽,趕緊澄清。「我們總裁很重視這個合作案,還特地要我作東,請裴總裁吃個飯表達歉意……」
若嫦輕聲嘆息。「算了,宇耕。」他也不過是捧人飯碗的,何必為難人家?
算了?!「你無所謂嗎?」她明明很失望!
「要不然呢?」她一手拎起皮包。「你們談吧,我出去透透氣。」
說要透氣,不知不覺,又來到舊時地。
素手輕撫過月兌漆的校門,多少舊時情懷又涌上心頭。
當年,她就是站在這個地方,遇上了他。
這些年,她總會不只一次地猜想,如果她沒在那年遇上他,借了他二十塊,那麼現在的她,又會是何等模樣呢?
也許一生順遂,也許雍容尊貴,一生衣食無虞,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也會一生不識情愛滋味,無知懵懂的過完這輩子。
因為遇上他,她懂得笑,懂得淚,懂得世間最刻骨纏綿的情愛滋味,也懂了世間最深刻糾結的痛楚情傷……
如果能夠選擇,或許,她還是會要走這一遭吧!
說到底,她還是放不下他啊——
處理完公司緊急合約狀況,本想再趕回裴氏,但行銷經理苦著臉回來,說是有誠意的話,請另約時間!
今日行程突然多出一段空檔,偷得浮生半日閑,他不知哪來的沖動,莫名地,就來到當年就讀的校園。
這個地方,他已經好久沒來了,怕一見到熟悉的景物,心承載不住那樣的失落痛楚——
信步走來,片片段段的往事飛掠過腦海,一股好強烈的心靈觸動下,他伸手模了模口袋,想再坐一次那班公車,幻想公車能夠開入時光隧道,將他載回多年前的那個夏天,讓他再看一眼那張日夜渴念的嬌顏……
就算不行,起碼,讓他的心情,再一次回到那年夏天!
找遍全身上下,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再翻開皮夾,全是千元大鈔,他泄氣地垮下肩,不死心地左右張望了下,視線定在前方,那名身姿窈窕的佳人。
他走上前,清了清喉嚨。「小姐,可以向你借十五塊錢銅板嗎?我想坐——」聲音凝住,頓在轉向他的嬌顏上。
真的——跌入時空隧道了嗎?他意識一陣錯亂,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凡、凡羿?!」沒料到會在這里遇上他,她一時錯楞得呆住。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這道清柔嗓音,七年來不知在他夢里回繞過多少次,他想念得都快瘋了,不會認錯的!
他遲疑地伸出手,指尖踫觸到溫熱肌膚,確定她真實存在,反而慌得抽回手,腦子一片空白。
好一陣子,他們只是相顧無言地對望著,直到三三兩兩的學子出了校門,不經意撞著了他,他們才慌然閃避人潮。
「學生怎麼中午就下課了?」她奇怪地問。
「你是月兌離學生生涯太久,還是在國外待到都忘了中秋節剛過,學生正好放完暑假,今天開學典禮。」他也是後來,才輾轉得知她出國的消息,從此像斷了線的風箏,再無音訊。
眼看往校門口擠來的人潮愈來愈多,他直覺動作地拉起她的手。「有沒有零錢?走,坐公車去。」
杜若嫦任他拉著走,等不到五分鐘,公車駛來,她投了三十塊硬幣,與他挑了個角落坐下。
「你又欠我十五塊了。」他們,似乎總在夏天相遇,而這回,又是搶在暑假結束的最後一天。
雹凡羿目光由窗外收回,移向她臉上。「既然你那麼介意,等一下請你吃銼冰抵債。」
「好啊!」她輕輕一笑。
近二十分鐘的車程過後,他指著前方一塊不起眼的招牌。「那里!看到沒有?那家店的仙草冰很好吃,以前我們常去,你還說老板親切,賣的東西又料多實在,沒想到它還開著,走,我們去吃!」
緊急按了下車鈴,拉著她匆匆忙忙下車,繞過低矮的招牌走進店內。
「老板,兩碗仙草冰。」他揚聲喊。老舊的店面中,仍是只有三五張小桌,他習慣性的挑了角落的老位置。
「馬上來!」老板回身招呼,見了他們,笑說。「咦,你們好久沒來了。」
若嫦不無訝異。「你還記得我們?」
「哪里不記得?你們是夫妻嘛,每次都點一碗仙草冰,一碗粉圓冰,但是每次都覺得對方的比較好吃,拚命搶對方的吃,吃到最後干脆兩碗倒成一碗一起吃,對不對?就是看你們那麼恩愛甜蜜,想不記得都不行呢!」
兩人啞然,互看了一眼,各自困窘地別開眼,答不上腔。
「這回還是一樣,一碗仙草冰,一碗粉圓冰嗎?」
「不,兩碗仙草冰!」
「兩碗粉圓冰!」兩人同時說出口,老板看了他們一眼,笑笑地走開。
最後,還是端上一碗仙草冰,一碗粉圓冰。
「你想吃哪一碗?」他讓她先挑,若嫦沒勇氣看他,就近捧來粉圓冰。
氣氛,短暫的一片沈窒。有幾回,抬眼對上了,又慌然移開。
「你——」
「你——」又是同時開口。
她想問,現在的他,是否仍介懷著失去孩子的痛,無法原諒她當年的錯誤?
他想問,這些年,她過得如何,是否還怨恨他當年無情的遺棄?
「你先說——」
「你先說——」
雹凡羿尷尬地停頓了下。「你回來,為什麼不找我?我不相信你找不到。」
「事實上,一個小時之前,我才剛被你放了鴿子。」
「我?」今天,他只和裴氏有約啊,難道它——
「沒錯,裴氏所代理的服飾,是出自于我的設計。」
「你——」他愕然。「我完全不知道!」如果他早知道的話,他早就——早就如何呢?飛去法國找她嗎?呵,如今的他,哪來的資格?
「恭喜,我沒想到,你會有這般亮眼的成就。」心底,有股酸酸楚楚的感覺,他們都不一樣了,在心底,他們也都各自清楚,這道人人稱羨的光環,是以婚姻為代價去換來的……
她追悔過嗎?這一點,他沒資格問。
他又悔恨過嗎?這點,卻是連想的資格都沒有!
「那你呢?你剛剛想說什麼?」
若嫦握著湯匙,輕戳著碎冰。分離的這七年當中,明明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某天若遇上他,要對他說什麼,她有好多話想告訴他,可是現在,當他真正坐在她面前了,反而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听說,你有論及婚嫁的女友了?」話一出口,就恨不得咬碎舌頭!她明明不是要說這個的……
丙然,耿凡羿神色一僵,凝窒了好一會兒,才生硬地開口。「在我一無所有的那些年,是她陪在我身邊,也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這輩子,我對她有份拋不去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