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卻看不透程予默。
依照常理來判斷,我的存在破壞了他家庭的和諧,他應該恨我才對。可是他並沒有和嬸嬸、予潔沆瀣一氣的來打壓我;也從不曾像叔叔那樣,清楚表態地護著我。
我還清楚記得,踏進這個家門的第一天,嬸嬸和叔叔吵得好激烈,與我同齡的予潔也推著我直嚷。「出去、出去!我家不歡迎妳——」
而他,只是坐在一隅,一片喧嚷中,很靜、很靜地打量著我。
不若嬸嬸、予潔的激烈反彈,他的反應,從頭到尾都淡到不能再淡。
他對我,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呢?
這個問題,已經存在我心里很多年了。
「這回又是為了什麼事?」
他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輪到予潔當值日生,放學後她跑去和隔壁班的模範生約會,要我幫她打掃教室,我不去,然後今天老師罰她當一個禮拜的值日生。」
程予默點了下頭,淡淡地說︰「皮繃緊一點,她氣壞了。」
沒有擔憂,也沒有幸災樂禍,只是很平靜地陳述一項事實,這就是我認識的程予默。
我抱著腳,下巴懶懶地抵在膝上,抿唇不說話。
見我並沒有出來的意願,他看著我,很沒人情味地說了句。「我要趕報告。」
「你趕啊,我又沒叫你不要趕。」我很死皮賴臉地假裝听不懂逐客令。
「可是妳……」在桌底下。
我听出言下之意了。
「當我不存在就好。」開玩笑,他都說予潔氣壞了,那我這時出去,不是存心找死嗎?
他持續看了我三秒,然後不再說話,拉來椅子在桌前坐下,忙他的事情去了。
我依然窩在桌底下,看不到他在忙什麼,但這書桌夠大,就算多了我的加入,還是有很充足的活動空間。
頭發玩膩了,我的視線不知不覺移到他優雅交疊的雙腿。
他有一雙很修長的腿,這讓我想起,他的身材比例也棒到沒得挑;想到身材,更是很自然的聯想到他俊雅出眾的容貌。
一個人帥不帥,是很難用字句形容的,那是自由心證的問題,由自己的眼楮看出去,覺得好看就是好看,雖然別人也許不認同。
而看過的人,如果也有半數以上認同,那就可以算是公認的帥哥了。
你問我程予默是屬于哪一種?
如果你知道,程予默偶爾出現在我們學校,會讓多少花痴女情緒激奮到不行,你就不會用這種質疑的口氣問我了。
我喜歡他的眼楮,像一口幽邃的千年古井,深不見底,不知道埋藏在最深處的,是什麼不欲人知的幽微心事,格外的耐人尋味。
同學們說,他有種憂郁的藍色氣質。
憂郁?他?程予默?
拜托,他只是不愛說話而已,好不好?她們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像她們一樣,一張嘴呱呱叫,生來吵死人的啊!
要我說的話,我認同藍色氣質,但不是憂郁,而是海洋一般,悠遠沉謐,深邃廣闊,讓人無法掌握的感覺,一不小心,容易令人沉陷其中。
「哥——」房門突然被推開,打斷了我的花痴遐想。
听到這聲音,我整個寒毛都豎起來了。
不是怕她,絕對不是,我只是懶得和她吵罷了。
那是一種相當不人道的精神凌遲,每來一回合,就讓我短壽三年,我哪來那麼多命和她磨?
「你有沒有看到佟海寧那個死女人?」
喂喂喂,誰是死女人?說話客氣些哦!
程予默偏轉過身,居然很巧的剛好擋住我。
這個時候,我就不得不懷疑他是有心要掩護我了。
才剛閃過這樣的念頭,程予默矜淡的聲音便飄過耳畔「妳們的事,不要來問我。」
看,就是這樣!
多麼的冷漠,完全置身事外,連替我說個謊都不屑。
就算這些年,他的確有意無意的幫了我好幾回,我還是無法自作多情的以為什麼。
他只是不想卷入兩個女人的戰爭罷了。
房門又一次被關上,我吐出憋在胸腔的一口氣。
他回過頭來,雙手抵在桌沿推動座椅,滑開書桌些許距離,方便低頭看桌下的我。
「干麼?」我不得不開口,他的眼神像研究白老鼠!
「妳打算躲到什麼時候?」
「我高興!」忘了這是他的地盤,我態度囂張地響應。
他又不說話了。
「程予默∼∼」噢,對了、對了!他大我三歲,那我為什麼不喊他哥哥呢?那又有另一段小插曲了。
不是姑娘我不懂得敬老尊賢,我也喊過的哦!問題就出在予潔,一副要和我拚命的樣子,潑辣蠻橫地直嚷。「他是我的哥哥,才不是妳的,不要臉,妳走開、走開,我哥哥不要分妳∼∼」
你們有看過這麼小器的人嗎?連哥哥都不分我叫耶!
被她那一推,我沒站穩,整個人直直的去撞壁,額頭上就這樣「永留紀念」了。
想當然耳,她被程叔叔修理得金光閃閃。
現在,不難想象程予潔為什麼會恨我入骨了吧?
「妳真的很倔強。」
我被突然出聲的程予默嚇了一跳,愣愣地看了他三秒,才領悟到他指的是值日生的事。
「值日生本來就是她,沒理由她大小姐一句命令,我就該乖乖做牛做馬。」又不是命賤!我說了,我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苦情小媳婦。
幫她打掃並不困難,只要她好好和我商量。我討厭她頤指氣使的嬌蠻氣焰、討厭那種被吃定的感覺。
她愈是吃定我會認命,我就愈不服輸,那是骨氣問題。
雖然明知回家後,她一定會向嬸嬸告狀,然後我的骨氣會換來一頓苦頭可吃。
「這種個性很吃虧的。」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低低說了一句。
要死了!這程予默要嘛就不說話,要嘛一開口就命中要害,一針見血得教人無言以對。
我也知道這樣的個性是我的致命傷,有時拗起來,是會不顧後果、不管兩敗俱傷的,就像現在。
但我固執的認為,這關乎到一個人的尊嚴傲骨,就算再來一次,我仍會這麼做∼∼就算爭這一口氣的代價,可能會讓我日子很難過。
「我還是覺得我沒錯。」我悶悶地,話含糊在嘴里,並不指望他認同。
「我沒說妳錯。」
咦?他听得懂啊?
「但是,這世上很多事情並不是只有是與非、黑與白那麼簡單,還有似是而非的灰色地帶。」
「喂,大學生,不要說這麼深奧的話來欺負我這個生女敕的高二小女生,好不好?」我裝無知的眨了眨眼。
他不買帳。「很多事只在一念之間,希望妳不會後悔。」
然後,他沒再搭理我,埋首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我慢慢地由桌底爬出來,研究他專注的側顏。
我還是不懂他,剛剛那句話,算是關心嗎?
應該吧!他說了,不希望我後悔。
「程予默,這是你第一次關心我耶!」
他翻書的動作停住,抬眼看我。
「我以前對妳很壞嗎?」
問得好!真是個深奧的問題,我還正等人來告訴我,你對我算好還是壞呢!
我很不淑女地翻了翻白眼。「你自己覺得呢?」
然後∼∼他該死的又給我「沈默是金」了。
我必須憑著良心說︰程予默真不是個聊天的好對象,和他說話,非常容易冷場。
不過∼∼∼誰能告訴我,為什麼他就連輕蹙著眉不說話的表情,都是要命的帥簡直沒天理!
☆ ☆不出我所料,予潔向嬸嬸告狀了。
我不清楚她到底在嬸嬸面前搬弄了什麼是非,只知道我被罵得狗血淋頭,就在晚餐時刻。
「佟海寧!妳說,為什麼不幫予潔打掃教室?」
好個惡人先告狀啊!
「嬸嬸,值日生是她,又不是我。」我試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