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下,試著打開衣櫃,里頭整齊擺放著他的衣服。
走進浴室,所有他用得到的東西,都放在固定的地方,就好像他一直都在,不曾離去──
梳洗好走出浴室,廚房傳來陣陣香味,他有些訝異地尋上前去,靜靜看著那道準備早餐的恬靜身影。
這些事,從來都是他在做的,幾時起,她也成長了?
煎好荷包蛋,盛上桌時,才發現他不知幾時站在廚房入口。
她給了他一記微笑。「怎麼不叫我?」
他搖頭。「我喜歡看你做早餐的樣子。」
「過來吃吃看好不好吃。」如果喜歡,以後換她為他準備早餐。
她又回頭端來打好的果汁,遞了杯給他。
「我想你不愛吃太甜,所以我只加了少許的蜂蜜。」她找來果醬,抹在烤好的吐司上。
他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放下手邊的果汁走上前,由後頭輕輕環抱住她的腰,輕問︰「什麼叫自我厭惡?」
她動作停頓了一下,低垂著頭,沒回答。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感覺得出她身體的僵硬。
「我一直在想你昨晚的話,你哭得那麼傷心,是我讓你哭的嗎?為什麼對你好,會讓你痛苦成這樣?影,你還沒回答我。」
她放下吐司,正欲回頭,門鈴聲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她逃避似地,不敢看他一眼。
門一開,她僵在那里。
是邵光啟。
「你……你怎麼來了?」他從來不會在大清早造訪。
想起屋內的任牧禹,她連聲音都僵硬了。
「問你啊!你明明在家,那怎麼不接電話?我還以為你又鬧失蹤,急得一大早就跑來……」
「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晚點去公司會跟你說──」
「影,你的吐司──」隨後跟出來的任牧禹,在看清門口的人後,聲音突然卡住。
一個男人,大清早出現在單身女子的家中吃早餐,能夠聯想的範圍可精彩了!
三個人,各據一方,僵窘無言。
邵光啟瞪視她,咬牙問︰「這就是你不接電話的原因?」
「我──」她無法交代,也找不出理由交代。
是她,把事情弄得一團亂的,活該被控訴怨恨。
不論是任牧禹,還是邵光啟,她都愧負深疚。
「我想……」任牧禹艱澀地發出聲音。這情況實在很可笑,又很可悲,他明明該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如今卻落得像是偷情被逮著般的無言以對。
很難堪。
他分不清楚,他到底算不算第三者了。
深深嘆息,他輕道︰「我先回去,你和他好好談談。」
經過邵光啟敵時,他步伐頓了頓,沒說什麼,沉默走開。
「禹……」她張口想叫喚,卻發現她根本沒資格、也沒立場留他,只能揪著心,難受地看著他離去,那背影,看起來好清寂孤單。
「他,是你那個交往七年的舊情人吧?」
她錯愕,看向邵光啟,答不上話來。
邵光啟輕笑,笑得很諷刺,又很苦澀。「我早該想到的,有哪個醫生會這麼閑,親自打針、換藥、照料病人,還幫她打電話通知親友。」
「對不起……」她低嚅,除了這一句,她不曉得還能說什麼。
對不起?!他臉色一沉。「到頭來,你的選擇還是他?」
她心虛、歉疚地垂下頭。「我不能沒有他……」
「你說過喜歡我的!」他難掩激動地低吼。
「我是喜歡你,只是──我愛的是他。」喜歡和愛,差別太大了,大到她想忽略都沒有辦法。
「原來你的話還有文字陷阱。」他冷諷。
「我曾經也以為我可以忘記的,但後來我才領悟,他就像呼吸,已經和我的生命共同存在著,習以為常得容易讓人忽略,所以找就以為沒有他也可以。剛開始,只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時間一長,難受到幾乎窒息時,才發現能夠呼吸是多麼幸福又重要的一件事。」暫停呼吸的日子,她已經撐到極限了,再下去,她真的會窒息。
「他像呼吸?!」他忿忿地重復。「那我呢?對你而言,我又算什麼?」
她為難地頓了頓。「月亮吧!不曾擁有過,所以會向往、想擁有,但是真正得到了,卻發覺必須遠遠看著才有美感。我能不收藏月亮,卻不能不呼吸。」
月亮可以掛在天空欣賞,卻不適合被收藏。
多麼殘忍的回答!
「梁、心、影,你真的很混蛋理」他咬著牙,一字字吐出。
她沒辯駁。她的確是做了件不可原諒的蠢事,傷害了對她一往情深的邵光啟,更傷害了她最愛的男人。
「光啟!」她喊住憤然離去的他。「你──恨我嗎?」
他頓了頓,沒回頭。「他曾經送你一首歌,說只要你過得好、快樂就好,就在情人節那天,你不知道吧?」
情人節?!「我、我不知道啊!」
邵光啟笑得又苦又澀。「這就是我匆忙轉換頻道的原因。其實我心里比誰都清楚,你還是愛他的,才會下意識里,不敢讓你听到他對你的真情告白,因為我知道,你听了之後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再度回到他身邊。沒想到我千防萬防,還是走到這步……」果然,不該是他的,強求也求不來啊……
她懊悔地閉了下眼,耳邊斷斷續續傳來邵光啟的聲音──
「他甚至不怪你,從頭至尾,無怨無悔地尊重你的選擇。我沒有他的胸襟,我不會祝你幸福快樂,但是──他是個很特別的男人,值得得到最好的對待,如果我是女人,也會為他心折。」說完,他挺直腰桿離去。
這,算諒解嗎?雖然他祝福的是禹,而不是她……
第九章
之九
今天,她到公司遞了辭呈。
鮑司有公司的制度,當然不能說走就走,起碼得做到月底。所以她還是很有責任感地上了一天的班;熬到了下班時刻,才飛奔到醫院找他。
這是她第一次,在身體安然無恙的時候到醫院找他。以前,只要電話一打,他不論人在何處都會飛奔過來,她從沒來這里找過他。
現在回想起來,她這女朋友當得失職又任性,七年來他居然沒有半句怨言。
她苦笑了聲。
一整天心緒不定,老想著趕快來見他,真正站在醫院里了,反而拿不定主意。
她該怎麼跟他說?如果告訴他,她和邵光啟已經沒有關系了,他會不會又覺得,她是因為寂寞孤單才來找他?
那感覺好差勁!
何況,他都決定出國了,她說這些有什麼用?能叫他留下嗎?
當初放棄他的前女友,在他另有人生計劃時,回過頭來要他放棄大好前途--
這感覺更差!
她有什麼資格這麼做?她欠他的已經太多了,她不想更唾棄自己。
或許是她的臉上寫著「茫然無措」四個字,櫃台的服務人員很親切地問她︰「請問是探病還是掛號?需要我幫忙嗎?」
「噢!」她如夢初醒,硬著頭皮說︰「我是來找任牧禹醫師的。」
「請問你是?」
「……朋友。我姓梁。」她生硬地擠出幾個字,然後看到小姐按下內線,對另一頭說︰「任醫師,有朋友找你哦,是一位姓梁的小姐……好的,我知道了。」放下話筒,說︰「任醫師請你到他的辦公室找他,從那個電悌上去十三褸,問人就知道了。」
「好的。」道了謝,上到十三樓,她深吸了口氣,敲下辦公室的門。
「進來。」是任牧禹一貫沉著溫煦的嗓音。抬頭看了她一眼。「影,你坐一下,我還有點事。」
看得出來,他很忙。
他又轉頭低聲向護士交代些注意事項,她找了張椅子坐下,欣賞他專注的側容。
十分鐘後,他收拾桌面上的病歷資料遞給護士歸檔,一面問她︰「吃過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