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君歡懶得看他那張博取同情的臉孔,徑自收起藥瓶。
「歡──」他遲疑地喊了聲。「妳──還怪我嗎?」
她動作一僵,抿緊了唇,別開臉不置一詞。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道。
可是沒關系,只要他很努力地對她好,總有一天,她就不會怪他了。
悄悄地,他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並下定決心,要永遠、永遠的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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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人,他們的心態是很奇怪的,明明自己並不想要,可是當別人得到時,又會心理不平衡地拚命找碴搞破壞。
好比說──姚香織便是一例。
當初,是她堅決不嫁于寫意的,要真嫁了個痴愚的丈夫,她還有什麼臉抬頭見人?不被笑死了。
何況,于寫意也不曉得幾時會好起來,萬一永遠都好不了,她豈非要伴著一個傻傻呆呆的丈夫過一輩子?她才不干。
所以當于寫意提及娶妻之事時,她等于是吁了口氣,舉著雙手贊成,不遺余力的積極促成這樁婚事,要不,她還真怕女乃女乃會堅持要她嫁呢!
她根本不管新娘是誰,反正,等到他好起來的那一天,她還是會想辦法要他休妻,然後改娶她的。
也許就因為看穿了這一層人性的自私與丑陋,才令隨君歡更覺悲辱。她算什麼呢?說白了不過是替死鬼,人家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她呢?是好是壞,都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任人擺布,有朝一日,于寫意找回了自己,她就只有下堂遭棄一途。
姚香織算盤是打得相當精,可當那個人是隨君歡時,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前,這丫頭連替她大小姐提鞋的資格都不夠呢,如今,一個卑賤的丫鬟,居然也當起少女乃女乃來,與她平起平坐──噢,不,如今在輩分上,見了面她還得客客氣氣地喊聲:「大嫂!」
真是嘔死人了!
這口氣,教她怎咽得下去?
也就因為這樣,姚香織明里暗里,總是不遺余力地對她冷嘲熱諷,打心底蔑視。哼,一個粗鄙的丫頭,哪懂得什麼規矩禮教?
最氣人的是,她挑斤撿兩的刁難,于寫意卻是全心全意的維護,那股子寶貝勁兒,活似隨君歡是什麼易碎女圭女圭似的,說穿了,不過就是個身分卑微的下人罷了。
從日常作息到生活瑣事,隨君歡都一一忍了下來,不想與人計較,可姚香織卻愈來愈得寸進尺。
某日,她前去老太君院落請安,正巧姚香織也在。
「喲,嫂嫂好興致,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怎麼突然想到要來?」光听那尖銳的聲音,就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說得像她目無尊長、多不孝似的,她可是每隔兩日,都會固定前來陪老太君聊天解悶,哪像她姚大小姐,才真的是「興致」一來,才會過來走走逛逛。
隨君歡懶得理她,徑自上前道:「女乃女乃,听寫意說,您這些天兩腿又犯酸疼了是嗎?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唉,老毛病了。」老太君揮揮手,不以為意。
「現在才想到要關心,女乃女乃可不知已受了多少罪呢。」姚香織佯裝心疼,實則暗諷。
總比那個到現在連問都沒想到要問的人好。隨君歡連眼都沒抬。「女乃女乃要真不適,可別勉強,寫意會難過的。」
「得了、得了。你們有這份心就夠了。」她當然知道孫兒孝順。
見隨君歡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姚香織暗怒在心底,惱恨地擠出一抹假笑。「我那寵妻如命的大哥怎沒跟在妳身邊呢?」
隨君歡總算看了她一眼。「我讓他別跟了。」
總不能說,她剛剛才狠狠警告過于寫意,要再成日跟前跟後的,她就剁了他做成肉包子吃掉吧?
「君歡,妳這兒坐,別淨站著,女乃女乃有話問妳。」老太君指了指身邊的位子。
「女乃女乃──」姚香織抗議。女乃女乃明知她討厭與隨君歡平起平坐。
「妳閉嘴!」老太君嚴厲地瞪去一眼。當初是她自己拒絕嫁寫意的,如今又有什麼資格嫉妒人家女主人的身分?
「是。」隨君歡恭敬地在一旁坐了下來。「女乃女乃想問什麼?」
「咱們都是女人,女乃女乃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寫意現在,還是睡書房嗎?」
隨君歡心頭一震。
那家伙告御狀了?就知道男人的話信不得。
新婚夜之後,隔晚他是進了房門,但她怨懟未消,恨不得與他保持三條街的距離,自是不可能和他同床而眠。
于寫意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讓她睡椅子,自己乖乖躺地板,把床讓給了她。
然後第三天,他就到書房睡,一直到現在。
他說︰「妳不喜歡的事,我就不做,只要妳開心就好。」
一直到現在,除非她主動踫他,否則他乖得連她一根頭發都不敢動。
結果咧?說得這麼好听,虧她還因為他的委曲求全而不小心產生一絲絲的愧疚,沒想到他所表現出來的溫柔包容全是唬人的。
「他──怎麼說?」先探清楚那家伙到底哭訴了些什麼,把她的惡形惡狀形容了幾分。
「意兒沒說什麼,是下人發現他睡書房,跑來告訴我的。為了這事兒,我也問過意兒了。」
「那然後呢?」想也知道,他必定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告狀說她是如何如何惡霸地欺凌他吧?
「意兒說,他不習慣和人一起睡,常常把妳踢下床,這才自己決定到書房睡。」老太君還少說了他有多用力強調︰歡兒實在太可憐了,女乃女乃絕對不可以怪她哦!
護衛之心濃厚得連瞎子都看得分明,可見得小倆口感情很好。
「是這樣嗎?」隨君歡心虛地應不出聲來。沒想到他把罪全擔了,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唉!女乃女乃知道妳待意兒好,否則他不會這般全心為妳──」
「沒、沒的事。」誰待他好了?她才恨逮不到機會惡整他呢!連她都懷疑,她對他如此惡劣,他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好?
「無妨的,女乃女乃都知道。」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意兒如今這樣──是委屈妳了,妳就多包容些,他日,于家定會補償妳受的委屈。」
補償?多空泛的詞兒。
意思是,一等于寫意好起來,的確會讓他改娶姚香織,而她,卻只落了個「補償」的下場?
試問,他們又能拿什麼補償?還是錢嗎?他們真以為事事都能用錢財解決,除了拿錢來砸人,他們還會什麼?
她覺得好心寒。
在這種情況下,又教她如何敞開心房,真心去對待于寫意?
第五章
棒日清晨──
隨君歡踏進飯廳時,所有人都已在座。
她暗怪自個兒今日睡得太沉,竟讓眾人等她。
「對不起,我來晚了。」她自知失禮地先行告罪。
「下人就是下人,一點規矩都不懂。」姚香織輕哼,聲音並不大,剛好讓隨君歡听個分明。
身子一僵,她難堪地垂首不語。
「唉,好累哦,昨兒個纏著歡兒說了一晚的話,今早差點起不來呢!」于寫意不著痕跡地將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故作不經意地瞥向她。「咦?妳站著做什麼?快坐下啊!」
「呃?」她愣愣地,努力由不中用的腦海里挖出少許的記憶力。他們昨晚幾時聊過話了?她記得她明明「哼」了他一聲,就當著他的面甩上房門了呀。
「不要裝可憐哦,這招是沒用的,我不會忘了我們的賭注。」
老太君感興趣地問:「什麼賭注?」
「就是我和她打賭,明天最晚起來的人要多吃一碗飯。」他將盛了粥的碗遞過去。「快吃啊,雖然我知道妳是故意讓我的,但是別以為這樣就可以賴帳哦,撐死都要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