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紹宇將窗明幾淨、縴塵不染的室內環顧一圈,最後視線落在倒來茶水的葉知秋身上。
她變了不少。
從前,她是一頭利落短發,問她為什麼,答案是令人絕倒的省水和洗發精;脾氣直來直往,所以才會有將支票甩到他老爸臉上的行為出現。
印象中,她最討厭穿白色的衣服,因為舉止率性,白色衣服髒了太難洗;認識他後,又多了項討厭穿裙子,因為坐他的機車不方便,所以他要求她留長發,想多感覺些她屬于女性的嬌與媚,可惜她當時並沒有答應。
還有,她不會去整理房子,光是賺錢都沒時間了,整理得像總統套房又怎樣?還不是照吃照睡,少不了一塊肉,所以他只能認命地在後頭收拾她所制造的髒亂。
而今,她穿著白色長裙,行止溫雅得宜;頭發也留長了,黑瀑般的及腰烏絲,讓她添了幾分女性柔媚;脾氣更是溫和了許多,不再那麼說風是雨,直率犀利得教人無法招架,就不曉得是真的改變了,還是刻意收斂。
然而,不管是以往那個朝陽般青春明媚的女孩,還是如今這個氣質典雅的女子,為她縈懷牽念的心,不曾改變。
「想什麼?表情這麼恍惚。」她在他對面坐下。
談紹宇輕啜了口茶水︰「書穎應該跟你說過關于我的事吧?」
她不自在地別開視線︰「那又怎樣?」
「讓我多補充幾段他所不知道的吧!有人說,一對男女最初的第一句對話,會影響到他們往後的交往命運。你知道嗎?當初,紫築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姓談的,你最好不要有找我的一天,否則不讓你找個十年八年,找到發蒼蒼、視茫茫,我就不姓韓!」沒想到,她真的這麼做了!」
「我的紫築,是個很矛盾的女人,她好勝、倔強,心靈卻比誰都脆弱,也因為這樣,她總是以堅強的表相在偽裝自己,她曾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使得斷掌詛咒成了夢魘,纏繞著她不放。
「發生車禍的那一天,也是我們成為夫妻的日子,只差與她攜手一同去完成登記手續,我們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然而,她卻沒來及等到那一刻,就先棄我而去。
「所以,當大家勸我放棄時,我不能;當大家要我忘了她時,我不能;當大家要我死心另覓良緣時,我不能!因為她是我的妻,因為我是她最親密的人,因為如果連我都忘了她,這世上就沒人會在乎她了,我不能讓她承受這樣的淒涼!
「于是,我時時刻刻將她惦念于懷,我相信,只要我記掛著她,她就會感受得到,會回到我身邊來,「紫築軒」就是我對她的承諾,代表我沒有一刻忘記過她。」
「我、我又不是她,你告訴我做什麼?」她心亂地避開那雙灼灼黑眸,不敢直視他。
「不會吧?你這麼沒同情心?連听我抒發一下心事都辦不到?」他覺得他說得很悲耶,怎麼她一點感動的跡象都沒有?
「我們又不熟——」
「既然不熟,連安慰都可以省了,多好。你有什麼理由不听下去呢?」
「听就听!」他那表情,倒像是她不听反而心里有鬼一樣。
談紹宇別有深意地揚眉看她。
「她常抱怨我不懂浪漫,別人是「鮮花素果」地追女朋友,比掃墓還要誠意十足,而我這個女朋友卻是唇槍舌劍罵來的,比地痞流氓還要欠揍,害她一點被追求的女性虛榮都沒有。我一直都認為,以我們兩人的性格,一場戀愛談下來,會一路搞笑到底,沒想到會天外飛來一筆,讓我無從拒絕地當上了爛連續劇的悲情男主角。有時,我好後悔,如果能讓我再重來一回,就算要我重新追求她都無所謂,我會努力當個最溫柔的情人,用最浪漫的方式對待她,只要她高興就好……「
葉知秋渾身一震,想起他稍早之前的追求宣言……他就是用這種心情,在對她說那句話的嗎?
「你恐怕表錯情了,容我再聲明一次,我不是她,不論你們之間有什麼樣的情愛糾葛,別在我身上尋求解月兌。」
「那書穎呢?你一再強調不當替身,但你應該也知道我們都很愛紫築,和他在一起,就不怕他對你只是移情作用?」
「他是移情作用,你就不是?」她犀利地反駁。
「我不是。」他回她一記好溫柔的笑容,「因為我不會連自己的老婆都認不出來。我會一直等,等到迷途的老婆,再一次找到回家的路。」
「如果——」她抿抿唇,輕問︰「如果,她回不來了呢?那你——」
「那我等她到死!」來生他無法作主,這輩子,是他的極限,他能等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葉知秋心頭一悸︰「有沒有可能——忘了她,重新來過?」
「你說什麼?!」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瞅住她。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要我放棄?」等了一千多個晨昏,換來的,只是一句無情的「放棄」?!
她感到不忍,心頭泛起酸楚,卻不得不和他說個明白。
「你不必那麼激動,我只是個局外人,你——」
「是不是局外人,你自己心里有數!」他倏地站起身,直逼向她,「伸出手來,事實勝于雄辯,如果我錯了,我道歉,並且發誓永遠不出現在你面前。」
「你、你要干什麼——」她彈跳起來,心慌意亂地瞪住他,怕他真使強硬手段逼迫她。
「心虛?該不會你除了容貌相似外,連掌紋都與她一模一樣吧?那真是太神奇了,雙胞胎也不過爾爾!」
「你太無禮了!」她惱羞成怒,赤紅的雙頰,分不清是憤怒還是緊張。
「我還有更無禮的事呢!」他出其不意地將手探向她,她驚惶地直覺將手往身後藏,然而,她料錯了!
談紹宇直接將她摟入懷中,狂炙霸氣的吻烙了下來,未曾遲疑、不容拒絕地攫獲芳唇。
葉知秋被他的行為所震撼,呼吸一窒,無法動彈。
她不敢相信,他會有這麼大膽的行為。他、他怎麼可以……
「不……唔!」她想避,但是他一手托住她後腦,強行將她壓向他,以最震撼心魂的方式,奪佔她的唇,而她只能發出微弱的申吟。
他的情,如火,如焰,重重焚燒,糾纏著她沉淪于片刻歡愉中。
「不!」她使盡力氣,推開了他,氣息仍舊紊亂,她步調凌亂地跪退數步,急促喘息,「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書穎是你的好朋友啊!你明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還這樣冒犯我……你這種行為,對得起他嗎?」
「冒、犯?」乍然捕捉到的字眼,教他眯起了眼。
在她心中,他已經成了冒犯之人?
「這就是答案嗎?不肯與我相認,為的只是書穎,而不是懼于斷掌之說?」
四年,可以讓一段濃熾如火的愛情,化為虛無縹緲的泡沫?
四年,可以讓他摯愛的妻子忘了他,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無禮他的漫漫苦侯?
四年,甚至可以讓兩情相悅的纏綿,變成輕狂的冒犯之舉?
原來,四年的時間,能改變的,真的太多了——
而他,還妄想挽回什麼?
「我懂了,是我太傻,你心中,早已無我容身之地。」他低低輕笑,笑得苦澀酸楚。
「很抱歉「冒犯」了你,「葉小姐」!一轉身,他毅然決定離去。
不甘啊!岸出了一切,嘗盡悲楚離傷,卻只換來回首情已遠的結局?那麼他這些年的痴念執著又算什麼呢?
觸及門把的同時,熬不住的疼楚沉沉地壓住心口,眼前一陣暈眩,他無力跌靠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