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夕陽余暉,透過枝葉扶疏的大樹,灑下點點搖曳的金色光芒。
一道小小縴影,穿梭在廣大的後院,一會兒瞧瞧這兒,一會兒看看那兒,粉雕玉琢的女敕臉沾滿了泥,卻仍只專注地盯著泥地上的小洞,小小臉蛋幾乎貼上了地面。
瞧了一會兒,他備覺有趣,起先的困惑早讓這小小可人兒逗趣的行徑給吸引了住。
「你在做什麼?」就在她一臉寶貝似的捧起擱在腳邊的小盒子時,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地走向她。
「呀!」小小人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著,小手一松,盒子落了地,不知名的小東西由里頭蹦出,一晃眼便不見了影。
「啊——人家的蛐蛐兒——」女孩驚皇地低叫,心慌地想抓回它。
「怎麼了?」他眨眨眼,看她皺著小臉,一副傷心至極的模樣。
「都是你害的,你賠我蛐蛐兒!」她嘟嚷著轉向他,大有哭到山河變色、天地動搖之姿。
「我?」他好無辜地回望她,不清楚自己犯了哪條滔天大罪。
「本來就是,如果不是你突然出聲嚇我,蛐蛐兒怎會跑了!」女孩挽起袖子,看來是和他卯上了。
秋若塵真是哭笑不得。
「那——我抓只更好、更大只的還你,好嗎?」迫不得已,只好用哄孩子的口氣和她打交道。畢竟——才一個五歲大的娃兒,好擺平得很。
誰知——「不要,我就要原先那只。」她噘著小嘴,神態執拗。
一般人遇到這情形,多半會認定孩子在耍脾氣,無理取鬧罷了,無需理會,但不知為何,秋若塵就是不這麼認為。
他好脾氣地蹲與她平視。「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再好、再大只,都不是原先的蛐蛐兒了,人家才不稀罕,我就是要我原來的蛐蛐兒嘛……」說著,說著,涉及人一皺,竟淚眼汪汪了。
秋若塵心下一動,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扣住了心房。
這小小娃兒……好特別!
她只堅持她要的,也許不是最好的,卻是無可替代的執著,就算再有更好的一切,都取代不了最初的唯一。
能令她執著的事物,是何等的幸運呀!
不知不覺,他勾起極溫柔的笑。「好,我替你找回它,但問題是,你認得出它來嗎?」
「當然。」她驕傲地點頭。「當你好喜歡、好喜歡一樣東西時,不管它變成怎樣,一定認得出來的。」
秋若塵細細玩味著,柔柔細細的童言稚語,听進他耳中,卻別有一番深意。「小丫頭,我會記牢你這番話的。」
揉揉她的頭,他隨後挽起袖子,勾起她腳邊剩沒多少水的水桶。「來吧,幫我提水,咱們來灌蛐蛐兒嘍!」
他有多久沒這麼隨性尋樂了?
記不得了。當月兌離童稚看見之後,自然而然便展現出超齡的沉穩與智慧,十五歲,卻更甚弱冠之齡的內斂自持。
然而,這小丫頭勾出了他的真性情,讓他情不自禁的隨著她的每一聲笑語而展顏,不由自主地想疼她、寵她,不惜代價想留住那道燦爛的笑靨。
「這里、這里!快嘛,這還有個洞。」稚女敕的嗓音蕩起,催促著慢吞吞的男孩。
「來了!」彎低身子,不在乎一身清雅的白衣早已慘不忍睹,一大一小同時掬著水往撥開的無底小洞灌去。
「咦——又一只!」興奮地拎起跳出小洞的蟋蟀,遞到女孩眼前。「是不是這只呢?」
女孩抿抿嘴,失望地往旁邊的木盒丟去。
「沒關系,我們再試試。」他無所謂地笑笑,拉著女孩的手尋找下一個目標。
時間悄悄流逝,直到最後一點光亮也被雲層吞沒。
他們幾乎抓光了附近所有的蟋蟀,異常執拗的大男孩與小女孩卻誰也不肯放棄,眼看木盒也裝滿了跳動的蟋蟀——「咦?對對對!就是它!」她突然興奮地驚叫,並攏的雙手將剛抓到的戰利品圍困其中,看也不看滿盒的大小蟋蟀便傾盒一倒,獨留手中那只,滿心珍惜地放了進去。
他同時也留意到,那只蟋心緒腳上綁了條細細的紅繩。
說什麼認得出來,原來是這麼回事,他還差點相信她真愛麼神奇呢!
秋若塵輕輕笑了,「不生我的氣了吧?」
「嗯。」她表情好心滿意足,主動跳進他懷中。「早就不氣了,在哥哥,你真好。」
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他抱起嬌小的女娃兒,任她撒嬌似的將沾泥的小臉往他胸懷磨蹭,不介意早已面目全非的衣裳慘到最高點。
「若兒啊——」一聲叫喚由屋內傳出,一路尋來的秋水心邊走邊道。「找著靈兒了沒?好歹也將媳婦兒帶來給爹娘瞧瞧,別私藏呀——」
秋水心的話忽然打住,目不轉楮地直瞧眼前的景象,忍住想揉眼楮的沖動。
不、不會吧?是她看錯了,對,一定是她看錯了!
那個向來沉穩自律的翩翩俊兒郎,怎麼可能發絲凌亂、塵泥滿臉的,和一個幾乎與他半斤八兩的小丫頭親親昵昵地抱在一起?他那一身清逸不凡的白衣是從不染塵的耶,而那個小丫頭,居然還偎偎蹭蹭、不遺余力地加重他身上的「災情」。
懷中的小小女孩眨了眨眼,順著秋水心的視線仰著看他。「喊你嗎?大哥哥的名字叫若兒?」
「呃?」秋若塵一愣,紅了臉。
讓一個女乃娃兒學娘的口氣叫兒子似的喊他,著實教人無言以對。
「這——」秋水心又來來回回看了他們好幾眼,終于確定這不是幻覺。
她已經可以確定兒子抱中懷中的小娃兒便是小泵的獨生女靈兒,同時——也是若兒的小未婚妻。
瞧瞧這兩小無猜的模樣,她會心地笑了。
髒兮兮的小臉蛋,看不出生得俏不俏,但那雙靈活生動的大眼楮,格外惹人疼惜。
「漂亮阿姨剛才有說媳婦兒,娘說,媳婦兒就是新娘的意思……靈兒是大哥哥的新娘嗎?」她偏偏頭,一派純真的提出疑問。
「呃?」這回愣得更嚴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秋水心悶悶低笑,她這兒子真老實。
「大哥哥不好意思說,讓我來問好了。靈兒想嫁給大哥哥嗎?」母親徑自作主,開始當著兒子的面,替他拐年少無知的小新娘。
靈兒看了看摟在胸前的小木盒,考慮不到三秒鐘,臉上立刻漾出大大的笑容。「要!靈兒要嫁給大哥哥,當大哥哥的新娘。」
接著,小小的手臂摟上徹底愣到十萬八千里遠的男孩,開開心心地補充道︰「大哥哥對我好好哦,會幫我抓蛐蛐兒呢!」
因為一只蛐蛐兒,拐來一個新娘?
這會兒,連秋若塵都說不出話來了。
夜,已經深了,秋若塵向來慣于獨眠的床上,多了個攀纏在他身上的小東西。
微仰起頭,他帶著些許無奈。「娘,麻煩轉告姑姑和姑丈,靈兒在我這里。」
秋水心勾起唇角。「我知道了。」
「別用這種表情看人,娘。」他嘆了口氣。
「你命令我?太久沒被扁,忘了誰是母親、誰是兒子了嗎?」她愛用什麼表情看人,這小子有什麼資格說話?
秋若塵淡哼一聲,「不必吧?浪費寶貴青宵來強調母親與兒子的差異,不怕爹怨死你嗎?到時爹要耐不住寂寞,給我討個二娘回來,別怪不孝子沒提醒你。」
這死孩子!就會戳她的痛處,明知她最大的弱點就是愛谷映塵愛得死去活來,被丈夫給吃得死死的,沒場所得像個可憐小媳婦,兒子不同意她也就算了,還拚命的取笑。
秋水心差點沖上床去揍人!
「要真有這一天,你听著,老娘絕對會把你丟給繼母去虐待個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