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已為人母?!
展牧雲握緊拳,不讓自己發狂。
每知曉一點,打擊就愈致命,血液一點一滴抽離身軀,空洞,麻木。
幸福?呵,好諷刺的字眼。他呢?他的幸福呢?為什麼就沒人替他想過?努力了三年,他為的是什麼?他求的是什麼?他要的,只是一個她呀!任何事物他都能拱手相讓,只有她、他拿生命去愛的女子,他辦不到,死也辦不到!挺直身軀,他沉沉地道︰「你該不會以為,堅持守口如瓶就能瞞得住我吧?夜雪嫁至何處,根本不是秘密,出了這道門,隨便打听都能得到我要的答案。」俞老爺說不說根本無所謂,這個女人他要定了!
若非這幾年來,他刻意不去打探任何有關她的消息,深怕知道得愈多,會壓抑不住深刻的思念之情,否則,這等大事怎可能瞞得了他。
「你——等等!」俞老爺喚住轉身欲走的他,投降了。「好吧,我告訴你。她嫁給了姜驥遠,如果你對這個人還有印象,該知道他是個很出色的人,她過得很好,別去打擾她了,好嗎?」
好?好的定義在哪里呢?當年,夜雪本有機會嫁給姜驥遠的,可她為他而拒絕了,教他如何相信,在她全無保留的將身心獻給了他之後,會再投向姜驥遠懷抱,心甘情願與他共偕白首?
不合理,不是嗎?
他不發一言,冷然而去。
除非他親眼看到,否則他說什麼也不相信,夜雪會背棄他倆的誓約!
第二章
金烏西斜,落日的余暉撒上雲層,泛著點點霞光。
「娘……那個叔叔好好哦,我好喜歡……」聲音漸漸低弱,隨著濃厚的睡意侵襲,眼皮開始下垂,小嘴仍不放棄的咕噥著模糊的話語,深怕娘親不曉得。「是,娘知道,如風乖,等你睡醒,娘再听你繼續說。」柔柔淡淡的女音低哄著,「手輕輕拍撫懷中昏昏欲睡的兒子。
將臉埋進母親柔軟的胸懷,姜如風終于敵不過倦意侵襲,沉沉入睡。
凝視兒子安詳的睡容,俞夜雪唇畔勾起淺淺的慈愛笑容。
如風從來就不是一個多話的孩子,可是自從讓丫鬟帶著逛一趟市集回來,梳洗過後,就急巴巴地跑來找她之後,那張小嘴就沒休息過,而話題的中心,全是繞著那個不知名的「叔叔」打轉,她看得出來,如風對這個人有很強烈的好感。如風不怕生,可是要讓他由衷接納也不容易,她不由得要想,是哪個人這麼有能耐,可以讓她兒子第一眼就深深留戀?如果這人有心拐走如風的話,那……她實在不保證現在還看不看得到她兒子。
倒不是說如風好拐,相反的,這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有著不屬于四歲孩童的敏銳度,何人真心待他、何人虛情假意,他看得比誰都還清楚。想來,那人該是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喜愛如風才是,否則,如風又怎會對他贊不絕口。她還記得前一刻如風是怎麼說的——叔叔長得很好看哦,和如風一樣……
叔叔對如風說話都輕輕的,和娘一樣……
叔叔有抱如風哦,好溫暖、好溫暖,比讓爹抱還舒服……
叔叔說下次見面要收如風當義子……娘,義子的意思,是不是如風可以當叔叔的兒子,叫他爹?那娘一定要答應哦……
如風說了好多,聒聒噪噪的,每一句話全是叔叔長、叔叔短,听得她頭都暈了。
瞧他這般念念不忘,那個「叔叔」到底是何方神聖?她可不認為尋常人三言兩語就能拐去她寶貝兒子的心。
好不容易將如風哄睡,她輕逸出一聲嘆息。指尖滑過兒子粉女敕秀氣的臉蛋,透過這張肖似的臉孔,遙想著不知在天涯何方的心上人——三年早過去了,無痕,你在哪里,過得好嗎?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一千多個日子不好熬,她每每總讓相思之苦擰痛了心,悔恨當初為何不堅決隨他而去,至少天涯海角都有彼此為伴,是甘是苦,都好過讓椎心的思念將人磨得憔悴。
如風出生後,每當想他想得難受時,她只要懷抱這個融合了他們生命的孩子,揪心的疼楚便能得到慰藉。
是的,如風是他的孩子,這一點,她、驥遠、爹,甚至雅璇,全都心知肚明。無痕,你當爹了,你知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才會回來看看我們的兒子?他們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全府的人都在她背後議論紛紛,說她和自己的護衛勾搭,曖昧不清,處于這樣的蜚短流長中,她日子並不好過,加上乍然失去他,無他晨昏相隨、深情守護,濃烈的失落使她靈魂空洞麻木,有一陣子渾渾噩噩的度過,直到發覺自己懷了身孕,她才一改失魂落魄的生活方式,不再以淚洗面,她告訴自己,她要為無痕、為寶寶堅強起來。
之所以連猶豫都沒有就決定生下如風,只因為他的一句「我會很愛、很愛他」,而她承諾再苦都會為他將孩子生下,無痕給她的一切,她向來都很珍惜,包括月復中未成形的小生命。
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小生命是不被歡迎的,她不比尋常人家,堂堂長安首富的千金閨女,未出合便先大了肚子,她本身的處境就已夠難堪了,再加上月復中胎兒……她真的無法想象情況會糟到什麼程度。
千金小姐不守婦道,與自家護衛私通……這話將傳得多難听?說她、說她無恥、說她下賤,她全都可以忍受,但是孩子會長大,將來他又如何面對這樣的流言中傷?讓人說他是不知羞恥的母親與自家護衛苟合下的產品嗎?
不!她不忍心、也不容許別人如此傷害她的小寶貝!
就在此時姜驥遠伸出了援手,提出代為照顧他們母子的念頭,直到有一天,風無痕再度歸來,他會將他們母子原原本本的還給他。
明知姜驥遠會做出這樣的犧牲,只因對她余情未了,心疼她的孤立無援,然而迫于環境,她還是允了婚事,她只想藉與姜驥遠的婚姻,以保護她月復中的骨肉,她知道這樣做很自私,對于姜驥遠的無怨無悔,她除了歉疚還是歉疚。
這些年來,姜驥遠做到了他的承諾,對她無微不至、對如風視若己出,並且遵守著他們私底下的協議,對她待之以禮,從不踰越,只有偶爾想念無痕想得心發疼時,他會提供他的胸懷,溫柔的安撫她,陪著她一日日等著無痕……沒有人知道,他們只是一對掛名夫妻,人人皆說他們互敬互重,鶼鰈情深,是對眾人稱羨的恩愛夫妻,而這樁婚事確實也杜了悠悠眾口,浪子蕩婦的攻訐,成了金童玉女的天降良緣,一年年過去,她和無痕的過往,已在人們的記憶中雲淡風清,化為一頁再也記不起的泛黃歷史。
然而在她心底,那段人生中最美的記憶,從來都沒有過去,她還在盼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
她不知道當他得知她已然嫁作人婦時,會有什麼樣的感受,也許怨、也許恨,痛苦是難免的,但是依她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會因為這樣便輕易罷手,他定會找上門來,親口向她討個答案,絕不會狠心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這點信心她仍是有的。
出神冥思之際,一件披風覆上縴肩,她仰首望去,丈夫正含笑以視。
「天色快暗了,風涼也不曉得加件衣裳,自個兒身子如何還要我說嗎?真沒自知之明。」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涼亭的石桌上,他一面叨念、一面替她將披風的帶子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