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上,這事真的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以前,她只顧著欣喜無痕的失而復得,可是如今想來,她卻覺得自己一再的阻斷他平步青雲的機會,他可以因為她,將富貴榮華視如敝屣,可是她呢?她能辦到不去在意嗎?這些她不是不曉得,只是將它壓在心底,任性的不去正視,然後當它不存在,可是她能漠視它多久?一日又一日,愈來愈多的事件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對、不得不去看個清楚,這對無痕——公平嗎?
他付出了多少?他犧牲了多少?為的只是一個童年的諾言,而她,如何心安理得,如何讓他再犧牲下去?她再也無法不去想,再這樣下去,他還將犧牲什麼?
涌上心房的千般思潮,逼得她無力喘息,她閉上了眼,蹙緊的眉心久久不散。
接連三天,夜雪心神不寧,風無痕靈敏的察覺到了,他看在眼中,卻沒點破。
是何事困擾了小姐?她似有愁緒,看來心事重重。
她最常做的,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怔忡的看失了神,當他發現,回視她,她又不著邊際的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因為看他,所以道歉?
當然不會是這樣,那麼她道的又是什麼歉?
這會兒,她突然又冒出一句︰「無痕,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姊姊?」
她的表情好認真,像是非要討個答案不可,不容他回避。
于是他答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無所謂喜不喜歡。」換言之,就是沒感覺。
「那我呢?」
風無痕震了下,被她問住了。
「小姐為何……」她的神態太不尋常了。
「你只管回答我!」
「小姐是主,無痕誓死護之的人。」他一輩子都只能有這樣的答案。
「好,我懂了。」她疲倦的閉上眼。原來,她真的在負累無痕。
「小姐?」這樣的她,太令人憂心了。
夜雪卻沒給他開口發問的機會。「無痕,我想上姜家一趟,雅璇好久沒來了,前幾天听爹說她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心緒莫名的低落,她好想找個人說說話,以前有無痕,可是現在這些話不能對他說,她只能找知心的雅璇。
「屬下護送小姐前往。」
「不用了,備轎讓幾個家丁陪我去便成,姊姊出閣在即,府里很忙,也許有需要你的地方。」
風無痕欲言又止,最後終究什麼也沒說,沉默的依了她的意。
好一陣子沒見到雅璇,夜雪感覺到她比起以往似乎略顯清瘦,爹說她病了,看來是真的。
「怎麼回事啊,雅璇?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雅璇好像沒比她好到哪里去,她還要拿她的事來煩她嗎?
「害相思呀!」姜雅璇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說得不正不經的。
「害誰的相思?」不會吧?雅璇也有喜歡的人了?有沒有那個可能,她的隱憂成了真,雅璇與姊姊一般……
當然是你那個卓絕出眾的風護衛!姜雅璇嘆息著暗想。
「說笑的啦,你還當了真。」
「是嗎?」夜雪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
姜雅璇連忙扯開話題。「對了,我都忘了問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是……」話欲出口的當兒,她改變了主意。「也沒什麼啦,只是听我爹說你身子不適,過來看看。」她故作輕快的打趣道。「記得以前某某人不是常說我和西施有得比嗎?曾幾何時,那個說生病是我的權利的某某人也「東施效顰」起來了?」
「好哇!你登門過戶的來嘲笑我!」說著,粉拳就揮了過去。
「喂、喂、喂!你別趁著無痕沒在我身邊就欺侮我!」她嚷嚷著閃躲,同時留意到雅璇在听到無痕的名字時,神情不明顯的怔了一下。
她也停住所有的動作。「雅璇,你有心事,是不是?」
「呃?」姜雅璇不自然的瞥開視線。
「是無痕,你喜歡無痕,對不對!」她更加肯定的問了出口。
「你——」姜雅璇見鬼般的瞪大眼看她。
丙然被她猜中了!夜雪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酸酸苦苦的。「無痕知道嗎?」
姜雅璇也不想再費心掩飾,幽怨的嘆了口氣。「他知道,可是他拒絕了。」
「他有說為什麼嗎?」
姜雅璇抬眼直視她。「你,因為你。」
「我?!」夜雪失神的看著她。
姜雅璇輕扯了下唇角,悲哀道︰「他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上,你還不清楚嗎?」包括他的心,人人求之不可得,而她卻輕易握得牢牢的心!
但夜雪卻誤會了!
她跌退了-步,血色從臉上褪去。雅璇這是在說,她掌握了他的自由、掌握了他的意志嗎?是她困死了他,不讓他有自由翱翔的空間?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由他人口中說出來,她還是難以承受。
無痕是那麼狂傲不群的人,而她,卻用無形的網套住他,她不敢想像,這些年來,無痕是不是會覺得困乏無力,只因為她依賴他太深,表現出一副不能沒有他的樣子,所以才會教他放不下、走不得?
姜雅璇見她臉色蒼白,嬌容既荏弱又迷亂,不由得憂心的輕喊︰「夜雪?」
風無痕愛她的事實,不至于令她這麼震駭吧?他若不愛她,怎會傾盡心力的以生命在呵憐她?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了,夜雪本人怎麼可能不曾感受到他痴狂濃烈的深情呢?
「雅璇,對不起……」她無力地輕吐出這幾個字。
連她都覺得自己很不該,難怪姊姊恨她,雅璇為什麼不怪她呢?
「傻瓜,有什麼好道歉?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我早就認了。」很多事,一扯上感情,是與非很難有絕對的定論,風無痕愛她,因為她值得,自己還能說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只是一逕地喃喃重復著這句話。
都是她害的,姊姊的怨、雅璇的悲,還有無痕的不快樂,全都是她……
剎那之間,她覺得全身的力氣全都被抽干了一般,空空洞洞,迷惘得感受不到人生的方向,因為呵,她生命的重心一直以來都是無痕——
夜雪這個樣子,雅璇實在不放心,一問再問,她又什麼都不說,于是她只好請她大哥姜驥遠抽個空護送她回家。
夜雪一回來,風無痕便立刻得知,她與一路上盡責護送的姜驥遠一踏進後院,他便尋了上來。
「小姐。」他喚了聲。怎麼回事?小姐臉色好蒼白!
夜雪本能地往他的方向偎,連多說一句話都顯得無力。
風無痕接住她,質問的目光森冷地看向姜驥遠。
「沒發生什麼事,真的!」姜驥遠立刻澄清。
依兩家的熟稔程度,他對風無痕哪會陌生,不及早解釋的話,那後果他一點都不難想像。瞧,風無痕的眼神多讓人膽寒,他可吃不消。
「小姐?」他半信半疑,視線往下移,無聲詢問。
夜雪搖了搖頭,虛弱地依附著他。
她覺得好累、好累,什麼也不願去想了。「無痕……我……頭疼……」
她這副荏弱無助的模樣,看得風無痕好生心疼。不避諱外人在場,他動手橫抱起她往內走。
無痕的胸懷,還是這麼的溫暖,倚偎在這兒,她覺得好安心。
悄悄地,她伸手環抱住他。
風無痕震了下,異樣的表情一閃而逝,很快地又回到最初的平靜無波。
他一貫沉穩的將她放在床上,動手就要替她月兌去繡鞋。
「無痕不要!」她出聲阻止。「這太折損無痕了。」
要一個大男人替女人月兌鞋,會不會太委屈無痕了?就算是她將來的丈夫,都未必肯如此屈就自己,以前她會覺得自己被百般呵護著,不會多想,可是現在,她卻覺得這是對無痕的一種侮辱,折損了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