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她的丈夫,她豈敢相隨?那是有違禮教的,身為女子,便當莊重自持,就像在滌塵居首度見到他時一般,即使靈魂為他而牽引,也得強自壓抑。「這麼難回答?」見她苦惱地蹙著眉,久久沉默不語,朱允塵不禁有些泄氣。「就算我看上了幾名年輕貌美的女子,有意要她們陪寢,你也沒話說?」
朱允塵的心頭嘔得很,他存心刺激她。
一股怪異的感覺浮上秦雲錚的心頭,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苦苦地,澀澀地,一顆心好酸……
但她還是努力壓下一連串冒上心頭的悲澀感,強自綻出端雅得體的微笑。「夫君喜歡哪些姑娘?為妻的替你安排。」
朱允塵差點昏倒!
她倒挺大方的嘛!將丈夫送到一群女人手中去瓜分,連眉都不皺一下,反倒是他被她的無關痛癢給惹惱……他這是在嘔誰呀!
「就算每日清晨醒來,你又只能面對一床的冷寂孤單,你還是無所謂?」他的口氣愈來愈差。
「我……」她輕咬下唇,不受控制的淚霧開始往上爬。
她在乎,她當然在乎!可是……她能怎麼辦?他是當朝太子,也會是將來的一國之君,擁有千萬佳麗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她能說什麼?
在認清自己的身分時,她便已有了完整的心理準備,等著迎接這一切,但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的心還是好難受?
見她還是沉默不語,他開始抓狂。「可惡!你這女人就不懂什麼叫吃醋,什麼叫嫉妒嗎?」
「我……我不能……」她囁嚅著。
「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不能’?!」他勾起懷中的小臉,正要噴火,才發現她眼中閃著盈亮水光,他恍然明白,她並不是全然不在乎的。
「妒忌為七出之一,是要被休的。」所以她就算再介意,也不敢表現出來呀。又是這一套婦德之說!
「那如果我允許你妒忌呢?」
「夫君厚愛,賤妾銘感于心,但是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恃寵而驕,忘記身為女子的職分。」一般平凡百姓之家,身為正室,尚且會為夫擇幾名良妻美妾,何況朱允塵身系大統江山的傳承,不論她的心有多麼難受,都不能肆意而為。
「你──」他實在會被她氣死!
「秦雲錚!我在你心中,難道不比那些勞什子婦德重要?」她居然為了保全婦女美德,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他就這麼無關緊要?
秦雲錚被吼得呆呆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氣什麼?她都這麼識大體了,他還有什麼好氣的?
朱允塵深深吸了好幾口氣──真難得,恁他的火爆脾氣,他竟能忍住不將她給踢下樹去。
「好,那麼我問你,今天如果你嫁的人不是我,而是朱玄隸,或者任何一個男人呢?你還會這麼無怨無悔嗎?」他從沒忘記他今日所扮演的角色,原是可以替代的。秦雲錚偏著頭打量他,實在弄不懂他的心思,只好放棄。「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听些什麼,我只能說,我很高興我嫁的人是你,而不是臨威王爺或任何一個男人。」這代表──他在她心中,已有獨特的意義?
「夠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張手將她攬入懷中。
不管她是因「丈夫」這個名詞而認定他,還是因認定了他而對「丈夫」的意義有了新的詮釋,那都無妨,至少在她眼中,他是特別的。
她說了什麼至理名言嗎?怎麼他一下子又不生氣了?
她抿抿唇,小腦袋更是迷糊了。
「記住一句話,雲錚。」
「嗯?」
「我要的,是真實的你。女人,並不是天生就比男人卑微,活出自己的主見與尊嚴來,別讓禮教規條困死了你的意志。」
「那是指──不管我想做什麼都可以嗎?」她小心探問。
「只要你認為那是對的。」他縱容地親了親她額角。
「那如果你生氣怎麼辦?」
「我像個是非不明的丈夫嗎?」
「噢。」有他這句話,她就放心了。
難得輕松的心情,秦雲錚偎靠著丈夫堅毅的胸懷,一雙玉腿輕輕垂晃。
允塵說得沒錯,隨性的感覺真好。如果不去管行止合不合宜,由這個角度看下頭的景致,涼爽的清風吹來,還真是陋意舒暢得很呢!
小腳晃呀晃的,一個不留神,足下的繡花鞋甩了出去,無巧不巧,就正好砸到打樹下經過的小太監,登時,樹下的人目瞪口呆,嚇掉了下巴……
這、這、這……是平日端莊優雅的太子妃?
哇──他要去稟告皇上,他們美麗嫻淑的太子妃……嗚、嗚、嗚,被太子殿下給帶壞了啦!
第八章
滌塵居,一向不容任何人佇足。而,秦雲錚成了例外。
當然,還有朱玄隸。但那個家伙是不請自來,朱允塵可從沒歡迎過他,所以那個不算。
備妥佳肴水酒,就在秦雲錚差點葬身的水池旁,皇上也未帶任何隨從,依約而來。「父皇,您稍等一下,允塵在屋子里,我去喚他。」說完,秦雲錚快步奔進屋里。皇上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這秋兒的舉止愈來愈隨性了,以往拘謹端莊的形象都不曉得跑哪去了。看來那些太監宮女說得沒錯,她的確是被允塵給「帶壞」了。
這種「變壞」的方式到底好不好,他無法定論,但是袒露了真性情的她,笑容多了,眉頭也不再深斂,那麼,又何必定要拘泥于外在的行止?
正想著,一陣悅耳的聲音傳來。「快點嘛!我邀了個特別的客人唷!」
這是什麼情形?皇上幾乎啞然失笑。
允塵居然是被她半拖半拉地給扯出屋內。
「喂!你怎麼可以這樣!明明說好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現在多了個程咬金,我還有什麼搞頭?算了,我情願和你回床上去滾。」
「不行啦!」秦雲錚硬是拉回他。「你不要滿腦子淨裝那種東西嘛!這個人很重要的,你一定要見他。」
「哦?」朱允塵頓住步伐,回身看去。「什麼人這麼了不起──」
一見著前頭的形影,他臉色驀地一沈,轉頭死瞪著她。「秦雲錚!你──」她沒讓他有機會發火,趕忙說道︰「你們談談,我先進屋去了。」
噢,該死!
她逃命速度太快,讓他想逮都來不及。
冷沉著臉,他迎面望去。「父皇好雅興啊!難得這片讓您遺忘了二十多年的土地,還能讓您提起興致繞上一圈。怎麼?良心發現,來向含怨而終的鬼魂懺悔嗎?」皇上本有心和他好好懇談一番,豈料他一開口,便是句句如針帶刺的尖銳言詞,教他堂堂九五之尊怎生吞忍?
「朱允塵,你不要太放肆了!別說只是小小的滌塵居,整個皇宮,沒有一個角落朕不能去,月兌毋需向你交代什麼!」
「是啊!就像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毀了任何人,隨心所欲的決定每個人的榮辱貴賤,如我、如我可憐的親娘。我無所不能的父親大人,你還有什麼辦不到的呢?」「你──」沒錯,他承認他是愧對他們母子,但也還輪不到他這般目無賺他慕萄鄧□*「別以為朕拿你無可奈何,你再這麼狂妄放肆,必要時,朕隨時可以廢去你的太子之位!」他實在是被惹惱了。
豈知,朱允塵竟滿不在乎地冷笑。「你廢呀!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連情深義重的結發妻子,你都能眼也不眨,冷酷無情的遺棄了,我朱允塵算什麼?充其量不過是個不小心冠了你的姓、沒人願意承認的孽種!」
在允塵心中,他竟是給了他這樣的感覺?一個沒人願意承認的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