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起一瞬間的意亂情迷,柳心棠沒敢再多看他一眼,窘澀地匆匆退出房門。
「棠兒。」
一聲叫喚,使她收住步伐。
「爹。」她趕忙迎上前去,將長年沈纏身的父親扶到椅中,免不了又是一陣叨絮。「您身子骨不好,怎不在房中多休息一會兒?」
「一把老骨頭了,好不好得了都無所謂。」他真正放心不下的是這乖巧貼心的女兒,這些年強撐著病體折騰,只是不忍丟下心肝寶貝孤苦無依地面對這人世。
自從他那老伴撒手人寰後,他們父女倆便一直相依為命至今,這一熬,十數年也就過去了。或許沒娘的孩子總是格外早熟,小小年紀的心棠很曉得體諒他,從不任性哭鬧,懂事堅強得教他好生心疼。
然,他也深知留下自己這副不中用的身子只會連累她。女兒孝順,未曾有過半句怨言,他卻不舍得耽誤她的青春。
他只是在等!等一個能真心疼惜他女兒的人出現,唯有見她覓得穩定的依靠,他力能心無掛礙地放手。
思及此,柳老爹抬起眼,一手輕輕撫過女兒絕美月兌俗的容顏,低低嘆息。「棠兒,你今年也二十了吧?」
「是的,爹。」柳心棠不明白父親為何突然提及她的年齡。
「可有意中人?」一個人,能有多少雙十年華?女人的青春有限啊!豈能虛擲?
棠兒不是沒人要,更明白的說,她擁有一張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絕世容顏,只要是男人,少有不為她失魂傾倒的,但是她卻選擇了避開塵世紛擾,住到城鎮之外的偏郊,埋沒了自身百年難見的絕色之容,無爭無求地陪伴老父度過年歲。
「提這個干什麼呢?我又沒打算嫁人。」她挨著父親撒嬌。「棠兒要永遠陪著爹。」
「說什麼傻話!」他豈能陪她一輩子?唯有趁青春年少,尋個好人家托付終身才是要緊,偏偏他的傻女兒卻一年蹉跎過一年,教他如何不憂心?
她不急,他可急了!
「那個雷大少──」
「爹!」柳心棠沒等他說完便立刻截斷。「那種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您耍我嫁他?我寧可出家當尼姑!」
案親口中的雷大少,是縣太爺的獨生子,半年前在山上迷了路,誤打誤撞地踫上了她,從此便痴纏不休。
這當中,他曾多次差人上門提親,全教爹給婉拒了。
此人風評不太好,平日魚肉鄉民,仗著自個兒父親是當地父母官便橫行跋扈,標準的紈子弟。
所以說,她豈能將終身托付給這種人?
「爹不是這個意思。」柳老爹為女兒的強烈反彈感到好笑。「我是要問你,這雷大少對你還是不死心嗎?」
「他根本是無賴!」
「當心點。這種目無法紀的地方惡霸,沒什麼事做不出來。」這也是他急著替女兒找個好婆家的原因之一,唯有如此,才能徹底擺月兌雷尚鵬的糾纏。
他很難對女兒說出心頭的隱憂。雷尚鵬到目前為止還算客氣,但是他覬覦心棠的企圖心也強烈到不容忽視,再這樣下去,一旦他惱羞成怒,再也無法容忍時,會做出什麼事全是未知數,他們只是一介小老百姓,豈斗得過人家?
「您放心,我會留意的。」見父親蹙著眉心,她柔聲安撫。
柳老爹輕點一下頭,想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你救回來的那個年輕人還好吧?」
「沒事的,不過受了點傷,大概要不了多久便會醒來。我想,他大概是遇上盜匪洗劫之類的事件吧。」
會這麼想不是沒道理的,雖然他只是身著一襲簡單的綢衫,並不華麗,但那細致精巧的剪裁及繡功,一看便知絕非凡品,腰間再佩個白玉墜飾,襯托出一股雍容風雅。那身飄逸的白衫,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就算不刻意招搖也會惹人注目,一點都不像那個可笑的雷大少,一身珠光寶氣,庸俗至極!
「棠兒、棠兒!」
「呃……啊!」柳老爹連聲的叫喚拉回了她的神思。她一時有些忙愣。「爹,您叫我?」
「好好的發什麼愣?」柳老爹直覺女兒有些不大對勁,她以前不會這麼心神恍他的,面容上莫名的迷離柔光……很難形容。
「沒。」她低下頭,逃避父親探究的眸光,心虛地說。「我去做飯。」
身形隱入廚房,掩去微微發燙的面頰。
好怪,只要一想起那名陌生男子,心頭便會莫名地怦動,這代表什麼呢?
◎◎◎
昏迷了一日一夜之後,朱允淮終于清醒過來。
他不是正常醒來的,也不是痛醒的,而是──
臉上異樣的麻癢感覺,逼得他不得不睜開眼一探究竟。
這是什麼情形?
他微訝地挑起眉,一時間竟然好想笑。
「罪魁禍首」是一小絡垂落的青絲,隨風翩翩輕舞,在他臉上頑皮地「橫行作亂」,一陣沁心的幽香飄過鼻翼。
好醉人的馨香。
他想看清佳人面貌,無奈垂落的發絲讓他無法如願。佳人正抵著螓首淺睡,他只能隱約將她的側容瞧個三分。
考慮了一下,他決定出聲喚她。「姑娘。」
「唔──」柳心棠還有些不明狀況,本能的左右張望,直到目光與他對上。
「你──」他啞著聲,忘記自己原先要說什麼,目光痴愣。
世上竟有這等絕代佳人!
視線交會的那一瞬間,他失了魂。
她有一張心型秀致的臉蛋,柳眉彎彎細細,訴盡無限風情;盈盈秋瞳似浸婬在迷蒙薄霧中,靈燦中帶著幽迷的美麗;小巧直挺的鼻梁下,有著不點自紅的朱唇,嬌女敕甜美得引人遐思……
她美得不可思議,有如白玉一般的臉龐,細致無瑕,一身的組衫布衣絲毫無損她的絕色,他敢說,縱然西施再世,也不過爾爾!
這般清靈絕俗的姿容,教他幾乎無法相信會是一名凡塵之人所能擁有的。
柳心棠沒留意到他的失神,唇角微彎,驚喜道︰「你終于醒了!」
「是姑娘救了我?」畢竟有著二十年所培養的沉穩自律,他很快的應對過來,掩飾住自己的失態,一開口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不凡的泱泱風範。
「嗯。」她隨意點了一下頭,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傷勢上。「你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朱允淮下意識的撫向前額。「頭有點痛。」
他眯起眼努力回想,記得昏迷之前,他好像沒傷到頭才對。
「呃……」說到這個就心虛了,柳心棠不太敢看他,因為她就是「凶手」。
朱允淮揉揉額頭,一邊觀察她的反應。
敝了,她好像很「羞慚」?有必要嗎?她救了他,不是嗎?
「尚未請教姑娘芳名?」一股異樣的感覺來得突然,抓住了他所有的思維,未加思索,話使出了口。
「我叫柳心棠,你呢?」
「朱允淮。」他未曾遲疑。
「朱?」不是說一般百姓不能姓朱,而是她一開始便覺得他不像尋常人家,如今再由他口中听到這個「招搖」的姓氏,正好印證她的猜測,要說他是普通人她也不信了。
「你是皇親國威?」她訝異地盯住他。
朱允淮只是微笑,沒多說什麼。
要是她知道,他不但是皇親,而且地位遠超乎她所想象的尊榮崇高,此刻她恐怕就不只是「訝異」而已了。
由于身分特別,適當的隱瞞是必要的,然而不對她明說,只是單純地不想嚇著她,否則方才他就不會毫無隱諱地道出真實姓名。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信任她。
是因為她放了他一命嗎?他無法分辨。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要是早知道我是皇親國戚,你就不會救我了吧?」他半開玩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