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應龍還來不及說什麼,海遙出其不意地開口︰「不,我有。」
「小遙!」風翼天急喊道,朝她便了個眼色。小白痴,這麼老實干麼,比周大富還笨。
「我有。」她再一次篤定地說,風翼天的維護令她感動,因此她更想與他禍福同擔。
「好,那我便罰你們跪祠堂反省,晚膳以前不許起來。」
他就知道,沒創意。很自動自發的,風翼天牽著海遙的小手,往祠堂方向走去。
★★★
「笨小遙,你這麼愛被罰呀!」風翼天沒好氣地直嘀咕,身旁的海遙始終默默望著他。
「我可是跪習慣了,你呢?腿疼不疼?後不後悔?本來我可以幫你掩飾過去的,誰教你多嘴,該說話時不說,淨挑不該說話的時候開口。」身邊多了個「受刑人」陪伴,使他面對無趣的責罰並無太多不滿,倒是對身子縴柔的海遙萬分心疼。
生命中多了一個可以一傾疼愛之情的對象,感覺真的很不錯,尤其在「胡作非為」時,有人與他一同分享其中的樂趣及「成就感」,那種「共有」的感受……他說不上來,很美好。只不過累她受罰時,會讓他滿心不舍。
「我沒後悔。」她幽幽回道。
風翼天訝然。「你是說……下回你還敢?」
「如果你敢的話。」
呵、呵!他遇到知音了。
「生我者父母,如我者小遙也。」他無限開懷。「那麼,以後有什麼事,我們都一同分享,絕不隱瞞彼此,你說好不好?」
凝望他雀躍而誠摯的神情,她漸漸露出笑容。「當然。」
「一言為定?」他將小指伸到她面前。
「一言為定。」她也伸出手,毫不猶豫地勾住他的小指。
兩人相視,愉悅她笑了開來。
那一個午後,首度一同受罰的兩人,共同許下不變的承諾,奠下不變的情誼。
第二章
十年後夜闌,人已靜。
「天哥、天哥!」低低柔柔的女音在幽靜的夜里響起。
「別哥了啦,再哥下去,你天哥真的就餓昏了啦!」里頭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海遙含笑推開書房的門,輕而易舉地發現癱在桌前,連抬眼都無力的風翼天。
她忍不住搖頭,將好不容易以聲東擊西之計由廚房搜括來的飯菜遞到他面前。「喏,小妹孝敬你的。」
「噢,小遙,你真是救苦救難、悲天憫人、善解人意、冰心可人……」諂媚阿諛的巴結話都還沒說完,便遭海遙阻斷。
「得了吧,我還不了解你啊,就會巧言令色、騙死人不償命。」她笑罵道。
「這是事實嘛,我風某人簡直愛死你了。」他忙著朝碗碟進攻,以致沒察覺海遙怔了一下,白皙的小臉亦染上了瑰紅。
「還不是因為當你被罰禁食時,倒霉的我願意為你奔波當內應的緣故。」她極力穩住聲調,想控制臉上的潮紅,以免風翼天察覺她的異樣。
風翼天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也是事實啦!」
想不嘆氣實在很難。「你這回到底又干了什麼好事了?」她太了解他了。
「說到這個我就有氣,小遙,你來評評理,東街那趙大少他的惡名昭彰何人不知啊!仗著他老爹有錢就橫行霸道、為所欲為,我看不過,小小教訓了他一下,爹居然就罰我禁食抄書,什麼嘛!」
「小小教訓?真的是只有小小教訓?!」她柳眉一挑,美目直勾勾地瞅著風翼天帥氣的俊容。
什麼表情啊!真侮辱人。
事實上,風翼天被盯得亂不好意思的,小聲自首。「呃──我送了他幾拳。」
「哦?」海遙的尾音拉得好長。
「好啦、好啦,我承認臨走前還踹了他兩腳。」要死了,小遙比爹娘還了解他。
海遙丟給他「我就知道」的一眼,習慣性地動手幫他整理書桌。「這回又是罰抄什麼?」
「詩經蓼莪篇一百遍。」他悶悶地說。
小手僵了一下,然後很不客氣地大笑出聲。「老爹真絕!怎麼樣,天哥,有沒有一邊抄一邊反省?」
當年,進風府一個月的海遙,在風翼天的起哄瞎鬧下,風氏夫婦便順水推舟地收了她為義女。
風翼天被糗得無地自容,索性充耳不聞。
可惡的小遙,居然幸災樂禍。
「閉嘴,小遙!」
海遙見他一副啞巴吃黃蓮、敢怒不敢言的懊惱樣,很聰明地在心底偷笑。
「好了啦,剩下的就由小妹我代勞,你休息吧!」
「你又不是我,用得著代我反省嗎?」俊臉臭臭的,看得海遙又想笑了。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怪只怪我當年年少無知,一失『言』成千古恨,沒事答應和你同甘共苦,結果甘沒享到,倒是苦果一嘗就是十年。」
「這是抱怨?」飛揚的眉一軒,他睨著她。
「豈敢?能為你風大少爺吃苦受罪,也是我汪海遙前世修來的福氣,就算兩肋插刀、肝腦涂地,我也只能含笑赴之,你說是也不是?」
「少明褒暗諷了,我可沒勉強你。」填飽了肚子,他將空碗碟擱在一旁,繼續振筆疾書。
海遙也沒問著,跟著拉了張椅子坐到書桌前,抓過一枝毛筆行雲流水、洋洋灑灑地落筆。
「當我巴著你、我自虐,行不行!」
這種情況她早就習以為常,每當風翼天被罰抄書時,承諾「同甘共苦」的海遙絕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理。她的學識是他教授的,最初習字時,也是身旁的他不厭其煩地教導著;今生第一個習會的字,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風翼天」三個字,是在她的要求下,他教她的。
因為他實在有太多被罰抄書的經歷,于是她用心學習他寫字的方式,時至今日,她早能精確地模仿他的字跡,以假亂真、成功地瞞過風應龍,就連風翼天本人也難辦真偽。
「別再諷刺我了,汪海遙!」他頭也沒回,听出她濃烈的調侃意味,他悻悻然吼道。
後悔,真後悔!當初干麼吃飽撐著教她讀書,懂得太多反而可以糗人不帶髒字。「恩將仇報的女人。」他邊抄邊喃喃抱怨。
海遙听到了,不滿地一腳往他的方向踹,早料到她會有此舉的風翼天腳一縮,悠閑地交迭著雙腿,目光始終不曾移開紙上,手中的筆更不曾停過。
「不識好歹的男人。」她也不甘示弱。
一來一往,唇槍舌劍的同時,他們並未發現門外搖頭笑嘆、再不動聲色離去的風應龍。
★★★
「老爺,他們還在抄書?」紀曉月邊熟稔地為丈夫寬衣解帶,一邊仍不忘關切地問。
「嗯。」風應龍淡應道。
「小兩口感情真好,你說是不?」
風應龍呆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是啊!」
「打小,天兒就極寵愛遙兒這個天外飛來的妹妹,而遙兒更是情深義重,處處幫著天兒,要不是十年來他們始終兄妹相稱,我早就──」
「作主成就了他們的良緣?」風應龍接口。
「沒錯。」
「夫人,這種事是不能操之過急的,遙兒有情,這你我都看得出來,但天兒呢?那個愣小子沒個定性,連他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我們又能奈何?」
紀曉月得承認丈夫說得沒錯,何況天兒年方弱冠,兩人都還年輕,並不急于一時。
「是啊,看他們成天打情罵俏,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等到有一天,天兒發現自己離不開遙兒的時候,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嘖,這死小子,他唯一離不開遙兒的時候,便是在遙兒幫他抄書和偷偷送飯菜給他時!」
那小子、丫頭玩的把戲風應龍早已洞悉,心知肚明的他,之所以將計就計、不拆穿他們,應該算是一種「撮合」的手段吧,對于小兩口的進展,他可是樂見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