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安靜倒使得米拉有些不習慣,甚至是不安,不時傳來的幾聲清咳嗽和嘮嘮叨叨的私語,更讓她相信室友們在背著她談論著什麼,而且她們談論的內容一定是有關自己的。
米拉不是個笨人,盡避有的時候會模不著北,給人大大咧咧的感覺,但那只是她自小養成的一種生存方式。
自小米拉便是含著金湯勺長大的,父母的金錢、地位、對米拉的疼愛以及米拉本身的才華,使得她在那些父母平平凡凡又天資愚鈍的孩子中鶴立雞群也深受排擠。所以她自小就懂得收斂鋒芒,對別人嫉妒心作祟的冷嘲熱諷,她弱智以待,這樣別人就不覺得她是個高傲的千金小姐,她親切可人的樣子,漸漸使她成為頗受歡迎的人物。
這些都是生活教給她的,可是在她傻氣的外表下,有一顆敏感的心,那是生活所不可以改變的。
「你們是在說我嗎?」米拉冷不防從床上探出頭來,兩手托著自己的臉,沖著三個室友笑著。
那三人的頭埋在一大堆的書本、復習資料和零食中,書本都合著,復習資料也沒有動一個字,可以看出她們對期末考試並不上心。
三人顯然嚇了一跳,薯片掉了一地。
「沒有拉,我們在……在說葉貝拉昨天的約會。」其中一個戴著眼鏡梳著小丸子似的古怪的發型的女生說。
「是啊是啊,是在說我昨天的約會。」葉貝拉附和道,她長得很漂亮,是那種張揚而艷麗的美,美則美,卻少了少女該有的羞澀和溫婉,一對涂著Anna•Sue眼影的桃花眼肆無忌憚地拋著媚光,「哎,那簡直是折磨啊,原來以為自己找了個多金的帥哥,第一次約會肯定請我去吃大餐,害我還特意打扮了一番,沒有想到,你猜他帶我去干什麼?」
另外兩個女生都大笑起來,這也挑起了米拉的好奇心,米拉瞪大了眼楮,等著葉貝拉的下話。
「說了你也不信啊,」葉貝拉像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一副陷入無限愁苦又有苦說不出的樣子,「他……他竟然帶我去听昆曲!」
寢室里爆發出大笑聲。
米拉重重地躺回了床上,感到了些許失望,「听昆曲有什麼不好啊,可以看出他是個挺高雅的人。」
「拜托,你能相信學校籃球隊隊長的業余愛好是听昆曲嗎?」葉貝拉夸張地打了哆嗦,「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多難受,整整兩個多小時啊,那一個個涂得和猴子似的,在上面咿咿呀呀唱了半天,我听了半天也沒听明白唱的是什麼,想睡覺那聲音又一直在我耳邊鬧,簡直要我的命啊。算了不要說了,到現在我都覺得我的耳邊一直有那樣的鬼叫聲。」
「行了葉貝拉,你那張嘴也太損了,好歹也是咱們的國粹啊,難怪別人都說我們外語系的女生崇洋,我看哪,十有八九是你給我們戴上這個惡名的。再說,听別人說演出很成功,去看的人挺多的,有些人還買不到票,你呀,知足吧!」米拉扮了個鬼臉。
「哎,我是俗人一個,發揚國粹的事情還是留給米拉你這樣的有藝術天賦的人去做吧,我嘛繼續崇我的洋,不過也奇了怪了,你還別說昨天去看的人還真多,我看這些人都著了魔了,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挺意外的,你猜我在那里看見了誰?」
丸子頭的女生掐了葉貝拉的胳膊一下,葉貝拉怪叫了起來一聲︰「干什麼啊,她早晚也會知道的啊。」
「就知道你們有事情瞞著我,你說吧,你看見誰了?」米拉心里有了底,畢竟她是個聰明的人。
「你的那個肖肖嘍!」
「他?他對昆曲也有興趣?這我倒還真不知道啊。」米拉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他對昆曲感不感興趣我是不知道,不過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好像很痴迷啊,穿了件旗袍,在看的時候還不時地比手劃腳,你那個肖肖一直盯著她看,後來……後來,反正兩個人的關系不一般。早和你說了不用對男朋友這麼好,你呀,什麼都替他做,到頭來還不是路邊的野花香!」
「別說得著難听啊。」丸子頭的女生小聲地說。
「哎,米拉,你們的事情我本不該多嘴的,可誰讓我這個人仗義呢,我就是看不慣腳踏兩條船的,何況我們還是好姐妹,他這麼做擺明了就是向你示威啊,竟然帶到學校里來了,多少人會看到啊,也不顧你的感受。」葉貝拉越說越激動,一張嘴巴開了就不停,她邊說著邊走到米拉床邊,拉著她的手,像是個世故的大女人在開導無知的小妹妹,「你也別難過,這事咱們絕不能輕饒她,不然他還以為我們是吃素的,大不了告訴他父母去,放心吧,我們一定挺你的。」
「好了,」米拉輕聲說,臉上仍掛著單純的笑意,「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會解決的,大家費心了,他的事情我知道。」
米拉輕輕掙月兌了葉貝拉的手,翻了個身,臉朝著冷冷的牆壁,寢室里又安靜了下來,這是她需要的安靜,有時候她覺得這幾個吃飽不知道天下憂的室友還真是挺貼心的,想著想著,眼淚就下來了,她經常這樣默默對著牆壁掉眼淚,無論大事小事,她流淚的速度總是比他人要緩一些,她不會大悲痛,她選擇的是默默地緩慢地流眼淚。
正像她剛才自己說的,他的事情她知道。
自從那次展後,她就發現了他的變化,她也知道她的變化是因為自己照片中的那個女人。她並不因為是自己拍了那張照片而埋怨自己,因為她知道即便沒有那張照片,他們也會以另一種方式相識的,她何不表現得大方些呢,至少到時候還可以灑月兌地說,瞧,還是我撮合的你們呢!所以她故意把那女人的照片映成了黑白色,放到了一堆彩色照片中最顯眼的位置,那他一定會看到的。她也曾暗暗在心里打了賭,如果他先看到的是自己精心用照片拼貼出來的他的樣子而不是那女人的照片,那代表他們還是有希望的,可惜他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份心思,這一點她也早料想到了。
或許她該埋怨的是自己遇到了那個女人。
她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和這個女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那天為什麼會拍著拍著就拍到了漢陽街呢,她始終也鬧不明白,更讓她鬧不明白的是,之前她從來不拍人像的,就連肖鵬毅她也沒有為他照過相,怎麼一見到這個古玉店中女人她就停不下手中相機的快門呢?
那女人如牡丹一般的容貌,在相機的一閃一閃中,定格在了膠片上。她只是遠遠地在街的另一邊為那女人拍照,她的心就已經變得紛亂,一些仿佛不屬于她的記憶魚貫而入她的腦子里。
自次她夜夜做夢都會有她的身影,幾夜的輾轉反側後,一個故事出現在了她的腦海里。
她思量了許久,決定把肖鵬毅拉進他們的故事,畢竟在她的心里他和那個女人才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她在戲里的任務就是成全他們,她也是這麼做的。
想著想著,哭著哭著,她就睡著了,此刻的她需要睡眠,那是個不錯的避風港,在自己的夢里她才是主角。
她並沒有逃逸多久,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她知道那是肖鵬毅打來的,她不接,鈴聲就一直響著,她還是不接,鈴聲斷了,馬上又響了起來,她終于接了起來,她逃無可逃。
「肖肖,是你啊,什麼事情啊,你可好久都沒有找我了,最近很忙吧,你的論文寫得怎麼樣啊?」她依舊是尋常那種調侃的語氣,這一點她不得不佩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