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這張臉是我看一輩子也看不膩的。」
她警覺到他話中的涵義,無奈地說道,「又想向我洗腦了。」
「你要我怎麼說你才會相信?我說得口水都快干了,誓也發爛了,你居然無動于衷!你知不知道人在情急之下是會無所不用其極的,迫不得已,我會扒光你的衣服,再一次‘蹂躪’你,等到你珠胎暗結,看你還敢不敢說不嫁!」
誰知,她完全不把他的威脅當一回事,反而有恃無恐地沖著他甜甜一笑。「來呀,如果你真的下得了手的話。」
他一听,泄氣又懊惱地沉下臉。沒錯,他是作不出來,只不過想嚇嚇她罷了。
琬凝見他余慍未消,上前摟著他的腰,撒嬌道︰「老人家不要這麼容易動怒嘛,大不了我任你凌辱,行了吧?」
宸軒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鼻梁。「你唷!真會折磨我。」
「我哪有?我只不過堅持我的原則,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很清楚你是個責任感重的人,所以我只能等你漸漸不再對我負責的事耿耿于懷的那一天,才和你結婚,誰叫你們學法律的這麼講求責任和義務。」
他目光閃了閃,回嘴道︰「你學會計的不也講究會計基礎嗎?琬兒,你比較喜歡‘先虛後實法’還是‘先實後虛法’?」
她俏臉微紅,嬌慎道︰「哪有人拿會計比喻這個的!」
律師又不是混假的,白的也能說成黑的。「怎麼沒有?所謂先虛後實又稱‘記虛轉實法’,先實後虛又稱權責發生制,一般公司會計都采用這種--」他說得很正確,雖然話中有話、別有所指,她卻也無力反駁。「琬兒,我們好像也是這樣哦!」他不懷好意地接著說。
琬凝楞愣地望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又接著說︰「一般公司年底都需要做調整,使收入和費用合理化,調整的項目不外乎應收、應付、呆帳、折舊……說到折舊,琬兒,老公要不要提列‘折舊’?」
她果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老公和折舊有什麼關系?」
他的笑容更詭異了。「所謂折舊,即因經年的使用,使價值折減,公式為成本減殘值,再除以使用年限……如果老公因長年的‘使用’而不敷使用,是不是也該逐年提列折舊損失?對了,琬兒,你預估我的‘殘值’是多少?」
明白他的話中深意後,她臉兒倏地紅透,無言以對。
偏偏,他還不放過她。「依我看,如果你‘使用次數’過于頻繁的話,折舊損失可能會大一點,不過你放心,我‘耐用’得很,如果保養得好的話,不會這麼快就‘不能用’的。」
怎麼有這麼厚臉皮的人!
「好齷齪哦!不理你了,好好的會計基礎被你講得曖昧不明。」她推開他,抓起她的書繼續往下看。
他望著她,突然斂起笑意,一臉沉思。「琬兒,那天……你還沒說完,‘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究竟是什麼意思?」
卞凝不得不咬牙承認!他的記性還……真的有夠好!
「我前思後想……不是我危言聳听,因為怕嚇到你,所以我一直忍著沒跟你說。……」他捧著她的臉,望進她眼底,再次開口時,語氣中已帶有一絲歉疚。「我曾經把你們聯想在一起過,因為你們的神韻真的很相似,而且我在驚醒之際竟然沖口喚起琬兒,而……我也叫你琬兒,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把她當成你,我很抱歉,在我愛你的同時,卻又對那個像謎一般的女人動心,我肯定我是深愛你的,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她也能像你一樣讓我為她--心痛!」
她眼中閃著淚,為他的陳述感動不已,她徹底明白,孟婆湯有能耐讓他消失記憶,卻沒辦法抹去他對她強烈的愛,他依然保留了他的愛,延至今生才交還給她。
「琬兒,怎麼不說話,你在生氣嗎?」他急著想道歉,卻發現了她眼中的淚光。「對不起,你……別哭,我會想辦法忘了她,你……我愛你,真的!」
「不,我沒怪你,」她急忙拭去淚。「我明白你的心意,而且,我也明白你夢中的琬兒和我一樣愛你。」
這樣的回答是他始料未及的。「你怎麼知道?」
「你了解陸游這個七百多年前的歷史人物嗎?」她反問。
「知道一點,陸游,字務……務觀!」他驚呼。「我怎麼百密一疏,忘了夢中的女子就是聲聲叫著……務觀,可是,他們有什麼關系呢?」
「有沒有听過一首詞--釵頭鳳?」
她很小心地觀察他的反應,她發誓,她看到他有一陣子的失神!
「釵--釵頭鳳?」他緩緩念著,那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對。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他陷入沉思,不由自主地月兌口而出︰「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天!」他捂住嘴。「我在胡說什麼?琬兒,我發誓,我沒看過,可是……我念對了嗎?」
「完全正確。」她立刻去找出那本詩集,翻到釵頭鳳的頁數遞給他。「看完你就懂了。」
宸軒由頭看到尾,包括唐琬死後陸游回憶她的種種。他抬起頭,情緒強烈起伏著。「所以,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的意思,指的是唐琬久埋黃土,兩人相和的釵頭鳳墨跡依然緊鎖在壁上……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呢?在這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故事,又怎會作那個奇怪的夢?」
「你那個夢……可能是陸游夜夢唐琬的內容,所以後人才有這兩首詩可以欣賞。」
「你在暗示我什麼?」他警覺地望著她。「那兩首詩,完全是在我意識朦朧的時候寫的,我根本沒有多加思考,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巧合。」
「不是巧合,宸軒,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你……」他驚駭地睜大雙眼。
「很不可思議,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從很久以前就作著一個夢,內容就是唐琬和陸游的故事,而且和史書記載完全吻合,甚至連……史書沒有刊載的細節我都夢到了,一直到最近才結束……」她將所有的內容大致說了一遍,獨獨忽略了唐琬和月下老人的對談,她不希望他掛懷,更不願相信她今生該還趙士程情債而無法和他相守,她只相信自己、相信宸軒、相信人定勝天--雖然她心中隱隱有股不安。「這太……」听完她的陳述,宸軒震驚不巳。「我真的很難接受。」
她幽幽一笑。「說這些只是不願看你為了兩個不同身份的我而折磨自己,你沒有對不起我,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都能忘了那個悲劇故事,把握我們的未來。」
「所以呢,你更應該嫁給我,共同攜手走向我們的未來。」他順著她的話說。
琬凝翻了個白眼。「天啊,又來了……」
氣氛凝重,猶如冷氣團壓境。
宸軒盯著桌上的資料,面罩寒霜。
一旁的心瑜觀察著他的反應,滿心憂慮,一番思忖後,她還是輕聲說︰「宸軒,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那是你……挽不回的悲劇,就不要再這麼耿耿于懷了。」
「不要?」他抬起頭,眼中有著強烈的怒火和悲憤,他用力大拍桌子,憤然起身,吼道︰「你知不知道一夕之間痛失兩位至親的滋味?知不知道當大火在我面前無情吞噬我的一切幸福的感受?你能體會我的感覺嗎?不,你不能,你根本沒有嘗過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當我經過別人溫暖甜蜜的家時,你知道我有多恨、多悲痛嗎?」他從來沒有如此失控過,所有的怨恨痛楚全清楚地刻劃在他俊挺的臉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