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還要養三個孩子,公子就別跟他們計較了。」茉悠看他似乎不滿意眼前的菜色,不加思索的說。
他睇著她像個妻子般幫他盛粥。「我有說什麼嗎?」
「公子什麼都不用說,從表情就看得出來了。」她早就看懂他的臉色。「也許他們真的只能端出這些菜來,畢竟這里只是個小村子。」
「算了,我也不想跟他們計較。」
茉悠臉上露出恬雅的喜色。「是,公子。」
「不要再叫我公子了。」他突然覺得這個稱呼很生疏。
她半羞半喜,「那要叫什麼?」
「都可以。」他故作冷淡的說。
「那叫……霽哥可以嗎?」
東方霽端起碗,「隨便你。」
「嗯。」茉悠盈盈的坐下,藏不住眉眼間的羞意。
他夾了—口看起來應該是夫妻倆自己腌制的醬菜,「若沒吃飽,等到了下一個鎮,想吃什麼再吃。」
即便穿著男裝,茉悠的舉止還是一派大家閨秀狀,吃相斯文又秀氣,但那只為了不至于挨餓,她還是什麼味道也嘗不出來。
而東方霽卻死攬著眉心,口里的醬菜實在咸得讓他難以下咽,就算味覺再遲鈍的人都會吐出來。
「味道怎麼樣?」他問著一點反應也沒有的茉悠。
她愣了愣,隨口搪塞。「呃,還、還不錯。」
這下東方霽不得不懷疑了。「我看你的味覺有很大的問題。」他這句話只是隨口說說,甚至還帶了點諷刺,不過听在有心人耳中,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以為秘密就這麼曝光了,茉悠瞠著秀瞳,大吃一驚,「你、你怎麼會知道?」這無疑是不打自招。
聞言,他也怔住了。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瞪著對方。
茉悠陡地掩住小口,這才後知後覺的省悟過來。「啊!」慘了!她怎麼自己承認了?這下該怎麼自圓其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東方霽沉下怒容,「啪」的一聲將筷子放下,他還從來沒生過這麼大的氣。「你究竟還隱瞞了多少事?」
她小臉倏地刷白,「我……」
「算了!我現在不想听!」他作勢起身要走。
以為他不要她了,茉悠一臉慌亂的抓住他的手臂,「霽哥,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要瞞你,而是……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不要生我的氣,我說就是了,你不要生氣……」
東方霽依然寒著臉孔。「好,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以後再瞞我任何事……」
「不會了、不會了。」她頭搖得像波浪鼓。
他橫睨她淚眼汪汪的模樣。「我在听!」
茉悠想著該從何說起,唇畔泛出哀傷的笑意。「我的味覺的確出了問題,因為我完全嘗不出半點味道,不管誰做的菜都一樣,大夫說我沒病,可是我就是完全吃不出是甜還是咸,甚至是酸或辣。」
「所以你才想找『天下第一廚』?」他很快的把兩者聯想在一起。
她點著小腦袋,「對,因為他既然被皇上封為『天下第一廚』,那麼他的廚藝一定非常了得,說不定他做的菜就可以讓我吃出味道來了。」
東方霽怒視著她,「愚蠢!」
這種事為什麼不早點說?可是另一個聲音卻立刻反諷回來,說了有用嗎?恐怕一開始他根本就不會答應讓她跟著。
「這一點都不愚蠢,霽哥根本不曉得嘗不出菜的味道是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別人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卻吃不出來,真的好痛苦,人生變得一點樂趣也沒有。」她喉頭一梗,「我沒哭,我也不會再哭了,要是連『天下第一廚』都沒辦法,那我也只能認命了。」
「不可能無緣無故變成這樣,總有個原因吧?」他問。
茉悠為之語塞。
這要教她怎麼說呢?
她真的說不出自己經歷過的,如果可以,她寧可忘記……
「我、我……」她真的無法克服心中的障礙。
冷下防的,東方霽道出一句驚人之語。
「我也曾經失去過味覺。」
「霽哥也有過?」茉悠滿臉驚愕的抬頭瞪視著他。
他冷哼一聲,「是被個瘋女人下了毒,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然後乖乖的娶她,那段日子我完全分不出食物的味道,對一個廚子來說,失去味覺比死還要痛苦,就像離開水的魚,再也活不下去了。」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她為他打抱下平,也為他感到憤怒不已。「感情本來就勉強不得,否則只會讓雙方痛苦一輩子,何況是用手段?真的太過分了。後來呢?難道霽哥答應娶她了?」
東方霽撇了撇唇,語帶譏嘲,「真要我娶那種女人,和她過一輩子,那我寧可永遠失去味覺。」
「那我就放心了。」茉悠月兌口而出,說完才警覺到自己竟然把心里話都說出來了,臉蛋頓時一片緋紅,心跳如擂鼓……
第五章
瞥見她羞赧的嬌態,她連耳根子都紅了,讓東方霽一時也忘了要說什麼,只是痴痴的看著她。等他回過神來,連忙用輕咳來掩飾方才的失常,然後板起冷臉。「後來我找到解藥,味覺也就漸漸恢復正常了。」由于「唐門」不希望和「閻宮」正面沖突,所以派人奉上解藥才乎息這件事。
她苦笑一下,「可惜我不是中毒,好幾個大夫都找不出原因。」
「總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就失去味覺,你仔細回想清楚。」他說。
茉悠做了幾個深呼吸,光是用想的就讓她作嘔。「霽哥……你從幾歲開始下廚學做菜?」
「大概五歲。」
「五歲?這麼小?」她驚呼。
他撇了撇嘴,「我自斷女乃之後就很挑嘴,爹娘為了讓我吃進東西,家里可是換了好多廚子。我什麼都不愛吃,他們還以為會養不活我,因為沒見過哪個娃兒像我這樣嘴刁,把那些菜批評得一無是處,一些從大餐館請來的廚子都被我氣得不干了。
「到了五歲,我就老愛往廚房跑,看著廚子做菜,覺得很新鮮有趣,爹就請人打造了一把小菜刀,讓我有樣學樣的玩,想不到被我玩出興趣,一天到晚都待在廚房里研究,後來還拜了干姊夫為師,還和幾位隱姓埋名,卻廚藝了得的老師傅成了忘年之交,這才有今日的我。」
听他說完,茉悠悲傷的笑了笑,「你之前曾經說過有些動物活著是為了要讓人類食用,那你可曾親眼看過什麼樣的烹煮方式是最慘無人道的?」
東方霽神情轉為凝重嚴肅,冷嗤一聲,「當然見過了……其中一種就叫風干雞,做這道菜時,需要一定的手法,速度必須非常快,廚子要以極快的速度拔毛、取髒、填調料入雞月復、縫上、掛于通風處,但前提是雞必須是活著的,然後如風鈴一般在風吹之中咕咕的叫……」
「不要……不要再說了……」她捂住小嘴,忍不住申吟道。
他的眼神盛滿不齒和冷酷。「人類為了口月復之欲,是可以很殘忍的對待其他動物的,但也因為這樣,很多廚子便泯滅良知,什麼事也干得出來,我還听說……」
這時,茉悠兩手蒙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溢了出來。「我吃過……我吃過一種餃子,它的內餡是驢子肉……是活生生從驢子身上……直到現在我還能听見驢子淒慘的叫聲……嗚……為什麼有人要這麼殘忍、這麼可怕?為什麼要用那種方式折磨它?只因為它是要給人類吃的?難道沒有別的法子?嗚……就算是動物,也不該死得這麼慘……」
茉悠徹底崩潰了,撲進他懷中,痛哭失聲。
「別哭了。」東方霽先是怔然,然後明白她之所以隱瞞的原因,是因為這種事誰也說不出口。「那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