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公子……」她兩排牙齒在上下打顫。
他忙著找東西。「什麼事?」
「這、這里有、有棺、棺、棺材……」茉悠嚇得臉色發青,從來沒看過這麼多的棺材,這讓她的心髒一時無法負荷過來。
他回頭橫她一眼,「這里是義莊,當然有棺材。」
義莊是存放棺材的地方,大都是一時還未找到好地方安葬,或者是客死異鄉、家人準備運回家鄉安葬,或是窮得無以為殮的尸首,只好暫時寄放在義莊內。
茉悠抖著死白的唇,「義、義,義莊?」
「我們只是借住一宿,他們不會見怪的。」點了三炷香,他朝四周拜了拜後,便插在香爐上。
她慢慢的縮回小手,「里、里頭真的有、有死人嗎?」
「當然有了。」東方霽一副「你這不是廢話」的口吻。「不過他們都往生了,沒什麼可怕的,你該怕的是人,而不是他們。」
听他說得輕松,茉悠卻不一樣。
「我、我不要……我……」她全身僵硬,還是吃力的轉身,但想走卻又走不動,兩腳已經嚇軟。「我、我不要睡、睡在這里……我不要……」
東方霽皺起眉峰,「這麼晚了,那你要睡在哪里?」
「我、我……」茉悠扶著門框,右腳正想要跨出去,可是天色太暗,她一個不留神被門檻給絆住,只听到嬌呼一聲,整個人便往前僕倒。
他手執燭出來質問。「你到底在干什麼?」
僕跌在地上的茉悠再也忍不住了,柔弱的肩頭先是一聳一聳的,眼淚也不斷的涌出來,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最後嗚咽一聲,放聲大哭。
「嗚嗚……嗚……」
被她突來的哭聲嚇了一跳,東方霽臉色立刻黑了一半。
「你哭什麼?」
茉悠還是維持原來僕跪在地上的姿勢,連日以來承受的壓力一發不可收拾。「嗚……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該死纏著公子……我知道你討厭我……恨不得把我甩掉……」一定是這樣的!
「你在說什麼?」他很不高興被人誤解,「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了?」這簡直是惡意栽贓。
她幾乎整個人都崩潰了。「你有……你討厭我……不想讓我跟就、就明講……為什麼故意帶我到這、這種可怕的地方……要故意這樣嚇我……嗚嗚……我好怕、真的好怕……」
「他們都已經死了,有什麼好怕的?」東方霽粗聲的吼,要是帶她到上匪窩,那她才應該害怕。
听他還不承認,茉悠好生氣、好生氣。「嗚……就是因為死了……才可怕……你至少先跟我說一聲……你根本是故意……想把我嚇跑……嗚哇……我不會再跟著你總行了吧……嗚……」
這是什麼話?好像他是會要卑劣手段的小人,想故意這樣嚇她,藉機把她趕走似的。東方霽在心里暗罵,女人果然是個麻煩,自己想太多了不說,還誣蠛他的人格,要是不澄清的話,還真以為自己就是她想的那種無恥之徒。
「有這麼怕嗎?這又沒什麼。」原以為這樣既可以不用打擾到任何人,也好圖個清靜,只是沒顧慮到姑娘家似乎都很怕看到死人。
茉悠氣不過的哭嚷,「你當然說沒什麼了……嗚……你明知道我會怕……你分明是故意的……你是壞人……哇……」
「我……」東方霽額頭登時滑下三條黑線。
她連頭都不敢回,腳也嚇軟了。「公子討厭我就明說嘛……我不會纏著公子的……」未了她還用力擤了擤鼻子,強調自己的委屈。
東方霽這下真是啞巴吃黃連,知道自己再怎麼辯解,她也不會相信,小人這頂帽子他是戴定了。真是自找苦吃,要是依他的性子,他早就不管她了,隨她愛怎麼哭都行,就是別想用哭來達到目的,可是他還能分得出假哭還是真哭,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嚇壞了,不是惺惺作態妄想博取自己的憐惜,但就因為這樣才讓他覺得有罪惡感。
閉了下眼,他踅回去將燭放在桌案上,再度來到茉悠身畔,蹲軀,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喉嚨,不知道該怎麼做。安慰姑娘家這種事對他來說可是生平頭一遭,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多此一舉,要哭就隨她哭去,管她做啥,不過听到她的哭聲,他就覺得心煩,
「我不討厭你!」
茉悠抬起頭,眼眶上還掛著兩顆淚珠。「呃?」
「我說我不討厭你!」他又重復。
她狐疑的睨著他,擺明了就是不信。「真的嗎?」
「你那是什麼眼神?」東方霽覺得自己在她眼里好像變成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說出的話都跟著大打折扣。
「當然是懷疑的眼神。」茉悠斜著眼看他,表明了就是對他的人格產生很大的疑問。「公子一定又想跟剛才一樣重施故技,假裝對我溫柔,然後趁我沒有防備時再甩掉我。」
東方霽登時氣結。「你把我當作什麼人了?」
「不然公子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她還是很懷疑。
「我……」東方霽啞口無言。
沒錯,他干嘛對她好?
女人是天底下最麻煩的動物,他干嘛自找苦吃?
他磨著牙,幾乎要失去耐性了。「你以為這句話我會隨便說出口嗎?」
「難道不是?」茉悠小聲的問。
「你……要是真的討厭你,我就不會答應讓你待在身邊,管你哭得死去活來,我可是半點都不會心軟。」他大聲的吼道。
被她激得吼出心里話,兩人頓時都傻住了。
茉悠忘了哭泣,垂下微微赧紅的小臉。「呃……我相信公子就是了。」
「哼!你本來就應該相信我。」听她說得是什麼話。「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怕成這個樣子,算是我不對。我這樣已經夠有誠意、夠低聲下氣,再多就沒有了,你可不要得寸進尺。」他也把話說白了。
茉悠抿嘴笑了笑,這才伸出怯怯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小聲乞求。「那我們今晚就別睡在這里了好不好?隨便哪里都可以,我都可以忍耐……」
看著她攥住自己衣角的小手抖得不像樣,還有她可憐兮兮的聲音,東方霽雖然還是一臉冷然,不過早就心軟了。
「你膽子還真小。」說完便故作粗魯的再度握住她的小手,—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走吧!」
「要去哪里?」
東方霽嗤哼一聲,「還能去哪里?當然是去跟村民借宿一晚了。」
兩人定到最近的一戶人家,敲了敲門,把熟睡中的村民吵醒,說明來意。見對方猶豫不決,他只得用利誘的方式,一見到銀子,村民夫妻倆就趕緊讓出孩子們睡的房間給他們。
「這里總可以睡了吧?」
「謝謝公子,老是給你添麻煩。」
他解下綁在身上的刀具。「我早就有預感這一路上不會太順利,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這次就算了。」
茉悠小聲的咕噥,「人家也不想這樣。」
「不是累了嗎?那張床就讓給你睡。」他起碼還懂得什麼叫體貼。
她知道他雖然表現得很厭煩,覺得她是個累贅,可是還是會注意一些小地方,沒有外表看來那麼冷漠。
「謝謝。」說完她便爬上床榻,將包袱摟在懷里,蜷縮著身子躺下來,而一躺下來她才發現身體是如此疲憊酸疼,全身的骨頭像是都快散了。
見她總算安靜下來,東方霽用手指捻熄桌案上的燭火。
「啊!」見房里突然黑了,茉悠彈坐起來叫道。
東方霽沒好氣的冷斥,「又怎麼了?」
「我、我怕黑。」
他忍耐著從一數到三,然後把燭火又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