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就說。」
茉悠吶吶的說出方才腦中所想的事。「我還以為公子對吃很挑剔。」
聞言,東方霽抬起一道劍眉,「你以為我又會批評這個廚子做的菜?我可沒那麼多閑工夫,出門在外不比在家里,原本就得將就。」
「可是你就對王廚子做的菜很有意見。」她不以為然。
東方霽放下筷子,啜了口茶水。「一個真正的廚子做出來的菜是能讓所有的人品嘗到,是要不分貴賤的,有沒有心,一下子就可以嘗出來,如果只是想利用廚藝來得到虛名和金錢,那麼就不配稱為好的廚子。」
「所以公子才故意當眾批評?」茉悠有些懂了。
俊眸往她橫了一眼,「我有批評什麼嗎?」
「是,公子沒有批評,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低哼一聲,「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對自己所做的菜不負責任的廚子,他既然想丟臉,那我也犯不著替他著想。」
「可是這樣未免讓人家下不了台……」
「那與我何干?」東方霽可不認為自己錯了。
茉悠一時啞口無言。
「是他讓自己下不了台,不是我。」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她嘆了口氣,「公子一向這樣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嗎?」
東方霽回答得理直氣壯。「有理的話我就在乎,既然無理我為什麼還要在乎?如果他認為我錯了,那就做給我看,證明他的清白。」
「……公子說的都對。」茉悠自知辯不過他,因為她就沒辦法像他這樣不在意別人,雖說是狂妄,卻又狂妄得有理。
就在這時,伙計端了一盤東西過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客倌,這是我們張師傅剛完成的新菜色翡翠餃子,知道客倌也是行家,所以想請你嘗嘗看……」這名年輕男子在住宿的這幾天里曾經下廚露了一手,讓已經當廚子當了大半輩子的老師傅看了都贊嘆不已,知道他今天就要離開,于是一早特地做好這道菜色,就是想听听他的意見。
當茉悠看清盤子上裝的是什麼後,臉色驟然丕變,秀眸瞠得好大,盛滿驚恐之色的瞪著它,好像上頭裝著極為可怕駭人的東西。
他「嗯」了一聲,執起筷子,夾了一個餃子,就要往口中送……
「嘔!」看到這一幕,茉悠的胃里反射性的涌出一股酸味。
東方霽瞪向她,眉頭皺得很深,筷子僵在半空中,任誰听到這種聲音都會吃不下去的。
「對、對不……」無法克制那種反胃的感覺,她又「嘔」了一聲,還大驚失色的用手捂住口,就往店門口沖去,然後蹲在水溝旁大吐特吐。
她幾乎把剛吃下肚的食物都吐了出來……
直到吐完了還在干嘔……
茉悠,你知道那些餃子里包的餡料是怎麼來的嗎?
炳哈……是不是很好吃?
連你爹也說好吃……
茉悠吐到淚流滿面,依舊干嘔下止。
是的,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當她知道自己吃進了什麼後,什麼也不敢告訴其他人,只能躲在房里吐到幾乎昏死過去,而從此後她舌頭再也嘗不出任何味道了,不管吃得多辣、多咸都沒用,她也看了好幾個大夫,但都找不出原因。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
難道二娘是因為孩子流掉,受到太大的刺激就瘋了嗎?
為什麼要讓廚子做出那麼殘忍的餃子?
「嗯……」茉悠吐到全身虛軟無力,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是想到自己就這樣沖出來,真是太沒禮貌了。
勉強扶著牆面起身,小臉上已經沒剩多少血色,看起來像生了場大病,不過她還是擦干淚水,佯作沒事的回到桌位上,幸好那盤「東西」已經不見了,現在她就連听到「餃子」或「元寶」,都會讓她嘔心不已。
「對不起,剛剛……有點不舒服。」她勉強擠出笑意。
東方霽瞟了下她死白的臉色,要是希望他會表現得憐香惜玉那可就錯了。「要是真的病了就老實說,我可不想拖個病人到處走……」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茉悠怕他要丟下她,連忙打起精神。「我只是……只是怕看到……看到盤子里裝的東西……」
「你是說餃子?」他挑起劍眉。
她連忙捂住紅唇,拼命忍住嘔吐的沖動。「別、別說……出來……」
「我倒是第一次遇到討厭這道菜的人。」
茉悠小心掩飾。「每個人總會有一、兩種不愛吃的東西,那、那也沒什麼,難道公子就沒有?」
「的確沒有。」東方霽的回答讓她登時氣結。
「公子真是幸運。」她咕噥的說。
對她的嘲弄不以為意。「身為一個廚子就不能有偏食的毛病。」
「那麼身為一個頂尖的廚子,什麼樣的食材都會想要使用嗎?」茉悠的語調不自覺的提高,胸口燃起了一把無名火。「為了做出好菜,無論是什麼動物也照樣宰殺?無視它們也是一條生命?是不是這樣?」
東方霽冷眼看著她激動的神情。「這要看情況而定,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有些動物活著就是要給人類食用,是老天爺賜予的,而人類必須吃東西才能活下去,這是自然法則。」
「那麼在你心里,是不是只要能做出好菜,追求更高深的廚藝,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她握緊雙手,憤慨的問。
他沒有反駁她,因為東方霽從來就不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就算以前沒有,未來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茉悠以為他默認了,滿眼失望和鄙視的看著他,也暗惱自己居然會喜歡上這樣的男子。「原來你們都是一樣的……我還以為公子是有心人,是與眾不同的……想不到……」
「想不到什麼?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因此就變成了無情冷血的屠夫?」他臉色也跟著不豫。「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還不需要你來批判,我也不必刻意迎合你,你如果想走,我更不會攔你。」
說完,東方霽將銀子往桌上一擱,起身走了。
她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眸底噙著晶瑩的淚水,腦中浮現的卻是東方霽為那些老人、孩子煮粥時的認真模樣。那不是虛假,而是發自內心,他絕對跟「他」不同,是自己反應過度了,其實存有偏見的人是她自己才對。
心里這麼想著,她這才攥著包袱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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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
他真的丟下她走了!
茉悠一臉茫然的站在大街上,即使有再多的懊悔也于事無補,是她不該說那些話的,她並未跟著娘吃齋茹素,三餐魚肉也照吃,那麼她有什麼資格那麼說他?他只是盡他身為廚子的本分罷了。
她真想當面跟他道歉,可是左顧右盼都看不到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眼眶一熱,她鼻頭也酸了……
不能哭!他最討厭哭哭啼啼、把淚水當武器的女人了,茉悠不想被他討厭,至少要給他留下最後一點好印象,于是她吸了吸氣,開始沿著巷弄尋找著。
這都要怪自己,是她太武斷了,只因為那個人的所作所為,她就認定天底下的廚子都是一樣的,說來可笑,以偏概全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在她慌慌張張的到處找人的當口,東方霽才悄俏的現身,遠遠的看著她。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就算食言又如何?帶個姑娘在身邊總是諸多不便,還是個包袱,早點甩掉也好。
「這位大叔,請問您有沒有看到一位差不多這麼高……」
茉悠不肯放棄,到處問人,不管見了誰就問。
「……他很年輕,約莫二十四、五歲……大嬸有看到嗎?」見對方搖頭,她垮下小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