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將沾了紅蘭花汁的袍子隨手一丟。「我要洗臉。」
「是,爺。」她將一疊干淨的衣物先放在榻上,然後將臉盆放在架上,擰了毛巾過來給他,不過他沒接過去。
「幫我擦。」像是刻意要刁難她、等著她出錯似的。
她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以為有錢人家的老爺都是這樣被伺候的。「是,爺。」將毛巾攤開,她動作卻出乎意料之外的輕柔,與她的體型截然不同。「這樣的力道可以嗎?」
「看你做得倒挺順手的。」他譏刺的說。
明月笑了笑,像是沒听出來。「因為我爹生病那兩年都是我在照顧他的,每天幫他洗臉、擦擦身子,還有喂他吃飯,做久了也就習慣了。」
「你真孝順。」燕九站起身,讓她為自己穿衣。
她圓圓的臉上盛滿了孺慕之情。「孝順是應該的。」
「梳頭。」
「是,爺。」拿起鏡前的象牙梳子,她深怕自己粗手粗腳弄痛了他,小心翼翼的梳理著他那頭豐厚柔黑的長發,然後在腦後梳了個髻。
燕九瞅著銅鏡反射出來的樣子。「不好看,重新再來。」
「不好看嗎?」她覺得夠好了。
他瞪著鏡子里的明月,任性的斥責。「我是主子,我說不好看就不好看,你敢有異議?」
「不敢。」明月心想也對,又動手梳了另一種。「這樣呢?」
「丑!」
明月攬著眉心苦思。「你都不喜歡?可是我只會梳這兩種男人的發髻……不然我去問忠叔他們好了。」
「不用了!」燕九撇了撇嘴,有些自討沒趣,才以為她好玩,現在反倒覺得她過于正經,真沒意思,哪有人的脾氣可以好到氣死人?見她隨手在首飾盒里挑了一支翠玉簪子,斜斜的為他往發髻上插,他又說︰「我餓了!」
她放下象牙梳子。「是,我去把飯菜端來。」
「什麼我,要自稱奴婢才對。」他像是不找她麻煩就會渾身不舒服似的。
「哦!」明月頷首,心想這大概又是有錢人家的規炬,因此馬上改了過來。
「奴婢現在就去把飯菜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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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伺候完主子用完飯菜,明月端著還有不少剩菜的碗盤回到廚房,這下總算輪到她填飽肚子了。抱著整桶白飯,只要配著醬菜,明月就可以吃得心滿意足,到這種大戶人家工作真好,一點也不用擔心被她吃垮了。
燕忠三人錯愕的看著她,他們還是頭一次看到食量這麼驚人的姑娘,真是大開眼界了。
發覺頭頂被黑影罩住,明月抬起圓圓的臉,嘴角還沾了幾粒白飯。「忠叔、孝叔、義叔,是你們啊……呵呵……我太專心吃飯了沒注意到……」她含著滿口的飯,有些羞窘的說。
「咳,沒關系,你慢慢吃。」
「明月,鍋里還有菜,我去端來給你……」
「你就只吃白飯?」
三人想笑又不敢笑,就怕傷了她的自尊。
她呵呵的傻笑。「不用了,只要有白米飯就可以了,只是雖然我吃得很多,不過我會更努力工作的。」
將明月簇擁在中間,三人還是問出了最關心的事。
「怎麼樣?你還可以撐得下去嗎?」
「爺沒有太刁難你吧?」
「你還會繼續干下去吧?」
「其實爺有時只是任性了些,他並不壞……」
「說的對,就像小孩子也會鬧鬧脾氣,忍過去就好了……」
三雙滿是期待的眼楮看著她,讓明月覺得自己好像變得很重要,被他們連番追問,她一時不知從哪里插上嘴,只能傻笑。
「如果你真要辭工,我們也不會阻止……」一臉忠厚老實相的燕孝嘆著氣,也不想為難人家。
明月憨憨的笑著,總算找到說話的空隙。「我沒說要辭啊!」
「真的嗎?」三人異口同聲的叫道。
她解決了半桶白飯,將手往裙子上抹了抹,「我原本以為爺有不可告人的怪癖,結果是我誤會了,雖然爺確實有點難伺候,不過還可以忍受,所以我決定繼續留下來。」
「太好了!」
「終于有人願意留下來了!」
「真是太好了!」
聞言,三個人抱頭痛哭,簡直是喜極而泣。
看他們感動到哭了,明月不禁有些好笑。「其實爺很像我爹……不是說他的長相,而是我爹生病那兩年就是像這樣,總會無緣無故的亂發脾氣,找家人的麻煩,好像故意要惹我們生氣,後來我們才知道那是因為他病了,心里很無助又害怕,所以才會這樣,雖然我不知道爺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听了她的話,三人都沉默下來。
燕義嘆了好長一口氣,「其實爺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記得老爺剛帶他回府時,他還有點怕生,也很容易受驚,老是躲在老爺身後,從早到晚都黏著老爺,真的好可愛。」
「是啊!那時不管我們跟他說什麼,他都傻呼呼的相信了,給他吃什麼,他也都吃得一干二淨,性情溫馴的像只小兔子,那麼惹人疼惜。」燕孝眼神透著回憶。「直到老爺死的那一天……」
說到了這里,三人都露出哀痛欲絕的表情。
「自從老爺死了,爺的性情在一夜之間就變了……我們知道他心里的痛苦,可是他都不肯說出來。」年紀最大,看得也多的燕忠撫著唇上的胡子,「爺臉上在笑,其實心里正在掉著眼淚,他的傷痛不輸給我們這些跟著老爺十幾年的。」
義憤填膺的燕孝握緊雙拳,「我們何嘗不也是這樣,可是日子還是要過下去,要不是為了報仇……」
「二弟!」燕忠喝斥,他這才警覺到自己說溜了什麼。
明月听完,臉上流露出同情之色。「難怪他會這樣,只是未免也太任性了,就算他是主子,也不能這樣無理取鬧,你們該好好的說說他才對。」
燕義清了清喉嚨,瘦削黝黑的臉上帶著困窘。「我們當然也想,可是……每次見了爺,就是舍不得對他說句重話。」
「沒錯,只要爺的眼楮哀求的盯著我們,我們就先心軟了。」粗獷的燕孝干笑兩聲,「所以我們才一直希望能找個治得了爺,讓爺也無可奈何的人。明月,一切就拜托你了,除了你,我們不知道要找誰。」
她雖然覺得這個擔子好沉重,但……「我盡力就是了,可是不曉得爺會不會听。」
「只要你願意幫這個忙就好。」燕忠激動的說。
明月深吸了口氣,心想既然接下這份差事,自然要盡心盡力了。「謝謝你們這麼看得起我,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那我們就放心了,你繼續吃……」
「嗯。」抱起還剩半桶的白飯,明月一匙一匙的往嘴里塞。工作一天,再吃上一桶白飯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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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算順利的度過一天,她總算可以躺在床上睡個好覺了。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
一道縴瘦的白色身影宛如鬼魅般晃到明月的床前,由上往下俯視著她有些不雅的睡姿,她手腳呈大字型的睡癱在不太大的榻上,似乎只要翻個身就會跌到床下,只見她還張嘴打呼呢!
「我這個主子沒睡,你這個婢女倒是好命,睡得跟豬一樣。」燕九不滿的瞪著好夢正酣的明月。
開工第一天,明月早就累到睡死了。
俊眸一眯,「哼!居然不顧我這個主子,一個人睡得這麼舒服……」他口中低喃著,陡地掀起一邊的唇角,伸出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就這麼掐住她的鼻子。哼!看她還能怎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