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想跟兒臣商量什麼?」待依雀走後,匡衛坐正身軀問道。
太後撫著左手腕上戴的黃玉手鐲,那是她從及笄那年,某人幫她戴上,至今從不曾離身片刻。「王上以為瞞著本宮,本宮就不知道了嗎?」
「母後指的是什麼?」
她端起彩繪著花紋的陶碗,啜了口香茗。「最近幾日文武百官不斷的遞上奏折,勸諫王上立即廢後,以免天象預測成真,難道不是嗎?」
匡衛深吸口氣,「兒臣絕不會廢了王後。」
「唉!本宮又何嘗願意,只不過司歷上奏月盈而生芒,後黨成輩,且害其主,代表如果再不廢後,王上的性命有了危險,朢國也將改朝換代,天象既然已經出現了征兆,就應該謹慎處理。」太後輕輕擱下了陶碗,說得語重心長。「要知道王上身為一國之君,做事就該當機立斷,為了朢國的長治久安,犧牲一名王後,換取百姓的福祉也是值得的,不要因為兒女私情而誤了大事,恐怕會釀成更嚴重的災害。」
他凝目看去,斬釘截鐵的重復。「王後沒有犯錯,兒臣絕不答應廢後。」
「王上……」
「母後別再說了!兒臣相信王後絕不會做出危害朕性命的事。」匡衛倏地起身,滿臉慍怒。「恕兒臣告退!」
太後沉下臉看著他憤而離去,高貴的容顏頓時扭曲了,將幾上的陶碗整個掃落地面,嚇得宮女們全都噤若寒蟬的跪下。
「太後息怒。」老宮女讓其他人都先退出門去。
她唇畔的線條緊抿成一條線。「他居然敢違抗本宮的意思?要不是本宮,他今天也不可能當上黑帝,是本宮賜給他的,他竟敢……」
老宮女遞上了杯溫茶,「太後娘娘別氣壞身子。」
「我好苦……好恨哪……」太後珠淚婆娑的低喊。
紅著眼幫主子拭去淚水,「奴婢明白太後的苦。」
「為什麼天帝這麼不公平?為什麼?」無止盡的淚水和哭喊也無法改變命運的安排。
依雀在自己的寢宮內來回踱步,想到頭都快炸了。她有眼楮可以看,耳朵可以听,感覺得出太後在這座王宮內的權勢有多大,說不定還有眼線隨時在監視自己,現在紅玉死了,身邊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心里的疑問也不知道該向誰打听才好。
「啊∼∼」她抓著頭發大叫。
外頭的宮女全沖了進來,「王後娘娘?」
她吐出一口氣,「我沒事。」叫一叫總算舒服多了。
爆女們一個個都用怪異的眼光看著她,依雀才不管那麼多,隨便她們怎麼看待自己,現在她更可以體會「王後」的處境了,置身在這種危機四伏、步步為營的環境,意志薄弱的真的會想不開,不過她可不是「她」,什麼樣的困境沒遇過,才不會隨隨便便就自殺。
腳步聲由外頭進來,朝她福身。「啟稟王後,侯偃侯大人求見。」
「侯偃?」這個陌生的名字讓依雀疑惑。「他是誰啊?找我做什麼?」
「侯大人是王後娘娘的兄長。」似乎認為她問得很奇怪。
依雀這才猛然想起,紅玉的確曾經跟她提過「王後」有個同父異母的兄長,由于自己的妹妹是當今王後,所以才得到虛宿城郡尉這個官職。
「原來是他,讓他進來吧!」這還是第一次和「親人」見面。
在這當口,依雀不禁回想起當時曾順口問了紅玉一句。
「他走個什麼樣的人?」
「呃,侯大人他……」
「妳老實說吧!我不會生氣。」看起來似乎風評不佳。
紅玉囁嚅了半天,「奴婢听說侯大人他……暗中收取賄賂、公私不分,仗著有王後娘娘撐腰,還……」
那時她听了相當憤怒,這樣的人渣居然還讓他當官,早就該把他打下十八層地獄去了。
小臉一沉,哼!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她就等著自找死路的侯偃進門謁見,「王後」不敢做的事,她很樂意效勞。
听見門口傳來腳步聲,依雀抬眼看去,就見一名身材瘦長的男人跨進門檻,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郡尉,不過態度卻很囂張傲慢,鼻孔朝得比天高,第一眼就讓她很想開扁。
見到在座的確實是原本以為死去的王後妹妹,侯偃馬上換了張臉,裝腔作勢的跪下,擠出兩滴眼淚,一路爬到席前,滿臉的喜極而泣狀。「微臣在虛宿城听說娘娘死而復活的消息,簡直是不敢相信……想不到是真的……真是老天垂憐……」
「原來你這麼高興我還活著。」哭得這麼假,瞎子都看得出來。
侯偃涕泗縱橫的表達忠心。「當然了,王後娘娘活著是聖國百姓的福氣……也是侯家的福氣,相信二娘也會替妳高興……不過,微臣听說朝中大臣紛紛要求王上廢後,娘娘盡避放心,微臣一定會站在娘娘這一邊。」
她咧了咧嘴,「那本宮就先跟你道聲謝了。」萬一自已成了廢後,他不也就沒戲唱了,當然會緊張。
「娘娘這麼說就太見外了。」他假惺惺的笑了笑,看不出哭過的樣子。「呃,微臣能不能跟娘娘單獨說幾句話?」
依雀摒退了身邊的宮女,看看他想玩什麼花樣。
「畢竟微臣和娘娘是兄妹,怎麼容得了別人欺負到我們侯家人頭上來,娘娘說是不是?如今娘娘深受王上的恩寵,正是大好機會,可以乘機一並除掉那些想要把娘娘廢掉的大臣,免得礙手礙腳。」
她感到有些困惑。「他們為什麼堅持要廢後?」
「原來娘娘還不知道,這還不都是司天監搞的鬼,說什麼天象出現異變,還斷言王後娘娘將來會爭權奪位,危及王上的地位,所以千方百計要廢了娘娘,不曉得懷著什麼居心……」
還有這種事?她根本不知道。
侯偃不停的慫恿著,「王後娘娘可別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給蒙騙了,得學著機靈一點,趕緊大權在握才是最要緊的。」
看著他丑陋貪婪的嘴臉,依雀倒盡了胃口,幸好沒吃多少東西,不然都吐出來了。「你今天進宮就是來跟我說這些的?」
「呃,當然還有別的正事。」總算察覺到眼前的王後妹妹看他的眼光不太一樣,帶著輕蔑和諷刺,不由得清了清喉嚨,「虛宿城的郡守病了好一段時日了,所以想拜托王後娘娘在王上耳邊說幾句好話,相信王上會讓微臣接任郡守的位置。」
「你當了郡尉還不滿足,還想要當郡守?」依雀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認為自己有那份能力嗎?」
他笑得好不猖狂。「那是當然,虛宿城的百姓見了微臣,可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放肆……」
依雀不客氣的當面吐槽。「我看他們是敢怒不敢言吧!」
頓時笑僵了臉,「娘娘怎麼這麼說呢?微臣可是替他們做了不少事……」
「是啊!可是我怎麼听說你把朝廷撥下來的款項中飽私囊,用來大肆興建自己的房舍,廣納美妾,常常在外頭說你是國舅爺,還要大家尊敬你,見了你就得跪拜磕頭,可以說是作威作福,連王上都比不上。」
「娘娘,這是誰捏造的謠言?微臣就是跟天借了膽,也不敢這麼做。」侯偃搓著雙手替自己辯解。「微臣做事向來是人人稱贊的。」
她凜著小臉,「是不是謠言,隨便找個虛宿城的百姓來問就知道了,依本宮看,你是沒有資格當郡尉,更別說郡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