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見鳴鑼聲響了三下,稱之為三棒鑼,意思為「請讓開」。
他眉峰輕蹙,不假思索的牽起蜻庭的小手,將她帶至店家的屋檐下。
「新上任的總督漕運提督巡撫到了。」希望皇帝這回派來的官老爺是真正會做事的,而不是只想大撈一筆。
蜻庭看著官轎打從眼前經過。「這麼快?」
鳴鑼又響了九聲,要所有的小闢小民都閃開。
「好大的排場。」她同情的睨他一眼,「要是又來個貪官,你要怎麼辦?」
他淡諷,「咱們只是普通老百姓,又能怎麼辦?」
「總要想個法子吧!」蜻庭不太滿意這種消極的做法,才一定神,發覺自己的小手還被握在溫熱厚實的大掌中,嬌嗔的啐道︰「喂!你要牽到什麼時候?」
迸觀濤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是如此恰如其分。「當然是一輩子。」
「誰跟你一輩子。」羞惱的甩開大手,轉身又跑了。
他咧開大嘴,也跟了上去。
雖然有了上回的經驗,今晚再度遇上,還是讓人毛骨悚然。
想不到這次被陰兵附身的紙人比上回多出一倍,而且每張發青僵冷的五官也比上回猙獰可怕得多,宛如從陰問爬上來的死人,嚇得人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上回的陣仗跟這次此起來,可以說小巫見大巫。
迸觀濤不自覺的屏息,因為他可以感受到幕後的主使者懷有某種企圖,卻怎麼也想不通真正的原因。
「大師兄,怎麼辦?」
「他們根本殺下死,要怎麼對付?」
「總不能坐以待斃。」
「咱們干脆用火燒!」
「我現在就去拿火把。」
他喉頭縮緊的吼道︰「十二師弟,不要動!」
但是太遲了,那名年輕人才剛有動作,離他最近的黑衣人比他更快,將他整個人輕而易舉的提到頭頂,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往牆上摔去。
被摔得頭破血流的年輕人登時暈厭過去。
大小抽氣聲此起彼落。
「十二師弟!」
最小的師弟臉色蒼白的撲上去,然後喜極而泣。「十二師兄還有氣!他還活著,沒有死。」
眾人吁了口氣,不過已是群情激憤。
「咱們跟他拚了!」
「咱們上!」有人氣不過的狂吼。
迸觀濤咬緊牙關低喝,「大家冷靜下來,不要沖動!」
「歐陽姑娘呢?」徐雍平嚇得六神無主。「大師兄,快請她來幫咱們,再用那張什麼符把這些紙人燒了。」
他面色一整,「不要老想依靠別人。」身為男子就得要有擔當。
徐雍平一臉快哭的表情。「我說大師兄,現在不是顧慮面子的時候,他們不是人,對付這種不是人的『人』,任何兵器都不管用。」
不期然的,一聲淒厲的慘叫,讓他住了口。原來那群宛如鬼魅般行動飄忽的黑衣人已經開始動作,出乎之狠、之快,兩三下就已哀鴻遍野,無一幸免。
「師妹小心!」古觀濤大驚失色,及時將褚緗推開,卻露出破綻,讓對方趁其不備,一掌打向他的胸口,震退他好幾步。
褚緗失聲驚叫,「大師兄!」
「噗!」喉頭一甜,紅色的鮮血自他口中狂噴而出。
「古大哥!」華盈盈奔上來攙住他。
站得遠遠的,決定這次不再插手管閑事的蜻庭,目睹古觀濤受傷的情形,心里又急又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換作以前,她大可袖手旁觀;可是看他臉色慘白,又不顧眾人的苦勸,還一味的死撐,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她就想狠狠地一棒把他打昏。搞什麼,逞強也要看場合啊!
唉!她認了!遇上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失策!
「你們都走開!」
蜻庭揚起清脆的嗓音,厲聲大喝。
就見她抬起右手比出劍指,開始在半空中敕符。
「天雷奠奠,龍虎交兵,日月落照,照我分明……五雷神將,符到奉行,急急如律令,退!」
當「退」字出口,彷佛有股巨大的神威,轟的一聲,將附在紙人身上的陰兵震散,數十片殘缺不全的符紙飄落在地。
有人大喊。「還有一個!」
「要逃走了!」
她就是希望這樣,從腰際中模出一張符紙,念著咒語,再將它射向對方。「看你往哪兒逃!」這叫以牙還牙,就不信還找不到是誰在搞鬼。說著,也跟著尾隨出門。
「蜻庭!」古觀濤捂著受創的胸口,情急的叫道。「不要去!」
華盈盈下意識抓牢他的手臂,「古大哥,你受傷了不能去,我還是先扶你進屋……古大哥?」
「妳放開我,盈盈,她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見他不顧身體,著急的模樣溢于言表,褚緗貝齒一咬,提起手上的劍,「大師兄,你留在這兒,我和三師兄去找她。」
徐雍平連忙接腔。「對,大師兄,我和師妹去就好了。師妹,咱們走。」
拾起地上的紙人,以及另一張符咒,他很快的認出這是那天跟蹤那位姑娘所用的,露在斗笠外的嘴角扯出一道嘲謔的笑痕。
霍地,察覺到有人來了,不過男子沒有逃也沒有躲,站在原地等待著。
「妳來得倒挺快的。」
蜻庭打量著眼前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子,不敢大意。「你是誰?干嘛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
「也難怪妳認不出我的聲音,當年妳還小,自然不記得了。」
她一手扠在腰上,「不要裝神弄鬼,你究竟是誰?」
冷笑一聲,主動摘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瘦長俊秀的臉孔,細長雙眼中的妖異光芒,令人不由自主的顫栗。
「師妹,好久不見了。」
這聲「師妹」喚醒了蜻庭原本遺忘的記憶。
「師兄?」她用力搖下頭,「不對,應該叫你左雲門才對,你已經被師父逐出師門,再也不是本門弟子,咱們也不再是師兄妹,所以請不要亂攀關系。」雖然當年她才七歲,不過也大略知道他學習法術符咒卻不用在正途上,師父大發雷霆,最後把他趕出師門。
左雲門嘲弄的睇睨,「妳以為我希罕認他那個師父嗎?一個食古不化的臭老頭,空有力量,卻安于當個窮道士,每天賺那麼點小錢,一輩子都無法功成名就,自己沒出息就算了,還要自己的徒弟跟他一起當乞丐,到處跟人家賒帳過日子,我左雲門是要干大事的人,才不想被埋沒了。」
「那麼你現在干了什麼大事了?說來听听。」蜻庭反諷的問。
他冷冷一笑,「就快了。那臭老頭死了對吧?如果他還沒死,妳不可能獨自來到蘇州。」
蜻庭也學他冷笑。「幸好他老人家先走一步,不然看到你這張丑臉,早晚也會被氣死。」
「姑娘家別這麼伶牙俐齒,不然會吃虧的。」左雲門不怒反笑,目光陰森。
她咧了咧小嘴,「多謝你的關心。」
「听說妳是漕幫幫主的未婚妻?」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蜻庭心里打了個突。「左雲門,我奉勸你一句,濫用邪法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尤其是那些陰兵,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你不怕被反噬嗎?到時鬼魅纏身,你可是會生不如死。」
左雲門哈哈一笑,「我會小心的,師妹。看來妳很關心漕幫,下次我可不會再像前兩次那樣客氣,絕對搞得他們雞犬不寧!」
「漕幫跟你有仇?」
「沒有。」
冰雪聰明如她,一下子就猜到了。「那麼你是針對我來的?」
「沒錯。」他大方坦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