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男一女,年紀大約都在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貌不驚人、穿著普通,從兩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模樣來看,兩人應該是夫妻才對,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能是她的出現讓兩人的表情顯得有些慌張,急急忙忙的站起來,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你不是于家的大小姐嗎?呵、呵,大小姐你好,好多年不見了。」男人咧開黃板牙,猛對著她哈腰行禮。女人也在旁邊不停陪笑著,「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真是好有氣質,身材又好,穿什麼都好看。」
和兩人才一照面,于鳳荻臉色頓時發白,什麼話都沒說,下意識的逃進廚房中,里頭只有杜媽在。
「大小姐,你不舒服啊?」
于鳳荻像溺水的人緊抓住她的手,「杜媽,那兩個客人是誰?」
「哼!說起來就有氣,他們這對夫妻根本是看準董事長和太太心軟好說話,專門來勒索的。」杜媽滿臉不齒和氣憤。
「勒索?」她輕聲重復。
「大小姐不記得了?十年前家里的司機小劉載大小姐放學回家的途中,不小心在路上把一個女孩子撞成重傷,還害人家變成了植物人,他們就是那個女孩子的父母。」
這個情節好熟悉,熟悉到讓她害怕。
杜媽說得義憤填膺。
「當時撞到人的是小劉,董事長念他家境不好,又有中風的父親要養,于是替他出了八百萬的和解金,想不到這對夫妻有夠貪心的,這些年來常常打電話來要錢,每次都裝得可憐兮兮,說什麼被公司裁員找不到工作啦,要送女兒到大陸的醫院治病,可是身上都沒有錢啦,理由一大堆,一次兩次的來家里要錢,董事長和太太都是念佛的人,也沒有跟他們計較,想不到今天又來了,臉皮真厚。」
「他……他們是不是姓趙?」她顫巍巍的問。
「沒錯,就是他們。」
于鳳荻臉白如紙,「真的是他們……」
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她沒有半點喜悅,只有無盡的難堪和羞恥,萬萬想不到他們竟然是這樣貪得無厭的人。
或許撞傷她的司機真的有錯,難道,他們就沒有嗎?
說什麼要送她到大陸就醫,明明把那些錢拿去享受和揮霍,卻連她的最後一面也不肯見,還枯托陳媽媽張羅,甚至還來敲詐于家……
她真的好羞愧。
「我爸媽知道他們來了嗎?」
杜媽點了點頭,「董事長和太太本來有事出門去了,不過我已經通知他們,應該快到家了……啊!我听見車聲了。
丙然隔了一會兒,于氏夫婦已經從大門進屋。
☆☆☆
見到財神爺回來,趙寶全馬上裝出一臉苦樣,嘴里哀聲嘆氣著。
「董事長,我們也知道這些年你們已經幫得夠多了,實在不好意思再上門,可是,我們夫妻倆真的找不到人可以幫……」
李翠頻頻拭著眼角,「是啊、是啊!要不是為了我們家小惠的病,我們也不想來……」
「都這麼久了,還是沒有進展嗎?」于國慶和妻子相視一眼,他們也能體會對方愛女心切的情緒。
听見他話中憐憫的語氣,趙寶全在心里賊笑,可臉上保持著憂愁的表情。
「最近有人幫我們介紹一位大陸來的氣功師父,听說他用氣功灌頂的方式已經治好許多植物人,可是……他的費用很高,發一次功就要十萬,而且還得連續做上幾次才有效果出來,我們……我們實在負擔不起啊!
「嗚嗚……我可憐的女兒,小惠還這麼年輕,一輩子就這麼毀了……」李翠哭得煞有其事。
張潤貞也能感同身受,「趙太太,你先別難過,只要那位氣功師父真有這麼大的能耐,不管多少錢總要試試看。」
她暗喜在心。「那你們的意思是……」
于國慶沉吟片刻,「救人要緊,我先開一張支票給你們……」
「爸,等一下!」
就在趙寶全夫妻倆快要掩不住眼中的狂喜之際,再也忍無可忍的于鳳荻走進客廳制止。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生父母來于家招搖撞騙。
「荻荻?」
于鳳荻來到于氏夫婦身邊,「爸、媽,我能不能先問他們一些問題?」趙小惠明明已經死了,他們居然還敢假藉她的名義上門敲詐,她絕不能讓他們得逞,否則這種事以後還會繼續發生。
「你要問什麼?」張潤貞一臉不解。
她直接面對趙寶全夫妻。「我想請問兩位,趙小惠目前住在哪家安養院?我想我也有責任去探望她。」
「呃……不、不用了,我們怎麼敢麻煩大小姐呢?」李翠眼神閃爍,額頭沁出冷汗。「老公,我說的對不對?」
趙寶全也沒料到情勢會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對、對,你是千金大小姐,我們怎麼好意思讓你去探病,真的不用了。」
「不過我倒是听說她住在安養院里的那段時間,你們很少去看她……」果然話才出口,于鳳荻就看夫妻倆的神色丕變。「只是不曉得這消息正不正確?」
「當、當然不是真的,我們只有小惠這麼一個女兒,怎麼會不關心她呢?」李翠用手肘拐了下丈夫,暗示他說點什麼。
他結結巴巴的陪著笑,「我們都嘛每天去看她,而且還常常熬雞湯去給她喝……怎麼可能不管她,大小姐真是愛說笑。」
听他們滿口謊言,于鳳荻心都冷了。
「這樣啊!可是我最近認識一位陳媽媽,她就在蘆洲開了一間安養院,曾經听她聊起院里有個文孩子,她的父母都把她丟在安養院里不聞不問,直到三個月前去世了,她的父母連後事都沒有出面替她辦理,我記得那個女孩子好像也叫趙小惠……」
「那、那,那只是巧合而已。」李翠冷汗直冒,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荻荻,是真的嗎?」張潤貞听出一些玄機。
于國慶也皺起眉,「趙先生、趙太太,我女兒說的是真的嗎?」
「我……我看我們還是先走好了,不打擾了。」到手的鴨子飛了,趙寶全作賊心虛的拉著老婆快快走人,免得待會兒被扭送到警察局去就慘了。
原來他們被當作冤大頭,居然還不自知,于國慶不禁感嘆有些人真是財迷心竅,連女兒都可以利用來詐騙金錢。
他搖頭嘆氣,「唉!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父母?」
「那個孩子有這樣的父母,實在可憐。」張潤貞也十分感慨。
「對不起。」于鳳荻羞漸的代他們道歉。
她疼惜的撫著女兒的頭,「傻孩子,又不是你的錯,道什麼歉?」
「真的對不起……」只有她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
坐在餐館的一角,無精打采的撥弄盤子里的墨魚面,就是沒有胃口。
「你的眼楮紅紅的,昨晚沒睡好?」孟晉審視著她的嬌容。
她本能的回避,「只是覺得自己太幸福了,反而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太幸福也會害怕?」
于鳳荻笑得有些牽強和不安。
「我只是擔心會不會又發生什麼事來拆散我們,心里總是不踏實。」
「你想太多了。」
「或許吧!」
孟晉將手掌覆住她置在桌面上的小手,「不要擔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她反手握住他,手指交纏。「這是你說的喔!」
「我保證。」他細細摩娑著她柔膩的肌膚。
一道弱不禁風的縴弱身影突兀的來到他們的桌旁,打斷了兩人深情的凝視。
來人是宋芷喬。「是你?」孟晉詫異的挑眉。
于鳳荻看著泫然欲泣的她,霍然心中了然。「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