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器在她的指示下,將細軟扎實的打點妥當。環顧四周,想到要離開這個家,實在萬分不舍,眼眶不禁紅了。
「有什麼好哭的?我們只是離開一陣子,又不是不回來了。」她嬌啐一口,順手拉開位于最下層的抽屜,那里大部分放的是死去婆婆生前的衣物用品,她從來沒有打開看過。才隨意的翻了兩下,竟給她發現一樣奇特的東西。
「相公,你過來一下。」
他將臉湊上前去,「什麼事?」
「這是什麼?好像是什麼令牌。」芍藥盯著手上的木頭牌子,上面雕刻的圖案赫然是只凶惡霸氣、頭上沒有角的五爪龍紋,可是在她的記憶中,現今武林中似乎沒有哪個門派是以它作為其象征的。
「這個啊!是我爹的東西。小時候有好幾次我都看到娘對著它掉眼淚,後來娘在臨死之前,還要我把它埋在深山里,不許讓別人看見,可是一想到這是爹留下的,我就怎麼也沒辦法把它丟掉。」因為那是他和從未謀面的生父之間最後的牽絆。
芍藥一臉沉思,「你娘……也就是我婆婆,她曾經跟你提過你爹的事嗎?」
「我從小就沒見過爹,也不曉得他叫什麼、做什麼的,就算曾經問過娘,可是娘始終不肯說。」
不知怎地,芍藥的心跳莫名加速。
「芍藥,你怎麼了?」
她若有所思的撫模著上頭的紋路,柳眉微攢,「我也不曉得,不過直覺告訴我,這個木頭牌子來頭很大。」
「可是,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值錢。」
她白他一眼,「木頭本身當然不值錢了,不過……不管了,把它一塊帶走好了,說不定可以查出它的來歷,幫你找到爹。」
俗話說「听某嘴大富貴」,周大器當然要當個听話的好丈夫。
「好,我都听你的。」
******
這是周大器二十八年來頭一回離開家鄉這麼遠,人生地不熟的他只能緊緊跟在親親娘子身邊,就怕不小心走散了。
因為途中拐錯了彎,等發覺時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到太陽下山,他們都還沒進城,兩人只得在山神廟借睡一宿。
周大器將廟門關好,因為夜里風勢轉強,加上飄雪的關系,溫度也變得更低,他熟練的找來干燥的柴火點燃,順便拿出自備的鍋子,燒了些開水,再盛到碗里好讓畏冷的芍藥暖暖身子。
「來,喝點熱茶。」他可是把她服侍得妥妥當當。
她朝冒著熱氣的碗面吹了幾下,笑意嫣然,「我還在嫌你帶那些鍋碗瓢盆很累贅,想不到真的用上了。」
「我用不慣別人的東西,所以才想自己帶比較稱手。你餓不餓?我這里還有兩個饅頭,只要蒸熱了就可以吃。」
芍藥輕搖螓首,「我不餓,你自己吃就好了,不要淨顧著我。」
「你是我的娘子嘛!我不顧你顧誰。」周大器笑嘻嘻的說。
她嬌嗔的睨一眼,「那我現在困了,想要睡覺,可是需要一個大火爐……」
「呵呵,火爐來了。」他會意過來,忙不迭的將身軀偎了過去,供她取暖。
螓首自動的倚靠在他的胸前,嬌嗓已經微帶睡意。「相公,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你會不會怪我硬拉著你出來東奔西跑?」
「怎麼會呢?」大掌寵溺的撫著她柔細的青絲。「只要跟你在一起,再辛苦也無所謂,我只怕你不要我了。」
「真的?」芍藥心中喜滋滋的。
周大器笑得像個純真的大男孩。「我知道自己又笨又蠢,什麼都不懂,從來就不敢夢想像你這麼美的姑娘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她尾椎都驕傲得翹起來了。「那是當然的了,因為我的眼光本來就與眾不同,一眼就看出你是塊上好的璞玉,得要經過一番精雕細琢才能成大器。」
「謝謝你選上我,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激動的連說話都結巴了。
芍藥在他懷中笑開了嬌顏。
冷不防的,她唇畔的嬌艷笑容斂起。「有人來了!」
他一怔,「有嗎?我並沒有听見腳步聲。」
「你只有內力,也沒跟人家學過听音辨位,當然听不出來了。」芍藥凝神傾听,外頭仍刮著風,廟門也嘎嘎作響。「不過來人似乎只有一個……相公,我們小心點比較好。」
周大器樂觀的笑了笑,「說不定他跟我們一樣,是錯過宿頭,想來這里暫時過夜的路人,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周大器就是這麼善良,她嬌嗲的回答︰「是,相公。」
臉上堆起傻笑,周大器攬著她安靜的等待。
「人已經到門口了。」芍藥仍提高警覺。
丙然,下一刻廟門被人推開,夾帶著狂風咻咻的灌了進來,害得她飛快的縮在相公懷中,周大器也用自己的身軀為她擋風。
「哎喲!好冷、好冷,真是冷死人了。」來人是個滿頭銀發、蓄著白胡的老人,有著圓滾滾的矮胖身軀,雙眼淘氣,活像個老頑童,待他沖進廟里,就趕緊將門關好,猛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這是什麼鬼天氣?說變就變,分明是跟我這老頭子過不去嘛!」
第五章
敝老頭
美恨香消玉減,
須信道述掃情留。
難言處,良宵淡月,
疏影尚風流。
——滿庭芳(一)•李清照
見對方只是個老人家,周大器朝偎在懷中的娘子咧開白牙,「我就說不會有事,只是進來避避風雪而已。」
芍藥嗔他一眼,「防人之心不可無。」
「哎呀!對不起,打擾到你們了,你們盡避忙,我老頭子會裝作沒看到,免得長針眼。」老人故意用長滿皺紋的手遮住眼楮,調侃的笑說。
芍藥不悅的沉下嬌顏,「既然知道打擾,那就趕快出去。」
「哇!你這小娘子心腸真狠,外頭那麼冷,居然要趕我這老頭子出去,實在沒有良心,一定是看我老了好欺負,嗚嗚……」老人裝腔作勢的抬手蒙著老臉假哭兩聲,「我真可憐,被兒子媳婦趕出家門也就算了……想找個地方過夜還被人嫌……還不如死了算了。」
周大器听他哭得傷心,動了惻隱之心。「老爺爺,你不要哭了,我娘子不是存心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還是你這傻小子有人性。唉!天下最毒婦人心,尤其是長得越美的女人,心地就越狠毒。」老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嘲諷。
芍藥香眼圓睜,一字一字的問︰「你說誰狠毒了?」
「芍藥,你別生氣。」周大器出來打圓場,好聲好氣的勸說。
她噘起紅唇,語帶怨慰,「相公,人家在罵我耶!你還不幫人家。」
「可是……他年紀這麼大,都可以當我們的爺爺了,我們就讓他一下好不好?」周大器感到好生為難。
老人捋著胡子大笑,「哈哈哈……還是傻小子你比較講理。既然做人家的娘子,就該听丈夫的,遵從三從四德是女人的本分。」
「你——」她為之氣結。
周大器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啊……芍藥,你不是困了嗎?快躺下來睡,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哼!」芍藥氣鼓著雙頰,挨著牆躺下,閉目假寐。
周大器體貼的為她覆上被褥,才微笑的面對老人。「老爺爺,我這里有火,你坐近一點比較暖和。」
老人爽快的接受他的好意,盤起腿來,邊伸出兩手在火堆上烤了烤,邊道︰「傻小子,娶妻娶德,討到這麼美的老婆可是很麻煩的喔!」
「老爺爺錯了,芍藥一點都不麻煩。」周大器連忙為娘子說話。「她雖然有時會凶了點,可是每個人都有缺點,比起我來,她已經是完美無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