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分開四片相疊的嘴,粗嘎的說︰「答應朕留下來。」
玲瓏花了好些工夫才听見這幾個字,彷若被澆了盆冷水,身子霎時僵住,理智也恢復正常。
「不!我不能!」她有不得已卻又難以啟齒的理由。
納藍忍無可忍的怒吼,「為什麼?!」
她眼圈一紅,「請皇上不要逼我……」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老天垂憐,讓她親手殺了三王爺為父報仇,屆時皇上能接受一個殺人凶手,殺的還是自己親叔叔的女子嗎?如果她不幸失敗,那便只有死路一條,何必給他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承諾?
「朕再問你最後一次,願不願意當朕的皇後?」他沉聲問道。
玲瓏把下唇都咬得出血了。「民女……民女無德無能,恐怕不能適任。」
他瞪大的雙眼就像兩支箭弩,恨不得刺穿她的心。他咬牙道︰「好!就當剛才的話朕從未說過,朕會再跟太後溝通,取消半年後大婚的約定。」
「多謝皇上恩典。」她垂下濕潤的眼瞼,不讓他看見,她不想讓他窺見她的心。
納藍從齒縫迸出嘶啞的聲音,「這不是恩典,不必謝了,以後朕也不相心再看見你,你自己好自為之。」
「恭送皇上。」確定人已拂袖而去,她盈睫的淚才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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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玲瓏懷著低落的心情,再次來到南燻殿向皇太後告假,準許她隔日回家探望娘親。
翌日清晨,她便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拿著皇太後的令牌出了宮,快馬加鞭的回到家。
姜氏見到女兒平安無恙,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也落回原位。
「太後有說打算留你在宮中多久嗎?」姜氏握著女兒的手問道。
玲瓏語帶保留的說︰「太後是希望我能待滿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後皇上還是我行我素,就讓女兒回家來。」在她嚴拒皇上之後,和皇太後之間的約定似乎也會提早結束了,當然,這只是她單方面的想法。
「那娘就放心了。算算日子,也只差十一、二天左右,一眨眼就過去了。」姜氏自我安慰的說。
玲瓏親熱的擁著娘親,難得像個小女圭女圭般賴在她身上撒嬌,「娘,人家好久沒吃您做的菜了,連作夢都會流口水,都快想死了。」
「那娘趕快進去做飯,看你瘦了一圈,鐵定是吃不慣宮里的東西,再精致昂貴的菜色,要是不合口味也沒用。」姜氏很是心疼女兒。
「是呀!人家還是喜歡吃娘親手做的。」玲瓏嘴甜的說。
姜氏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娘馬上去做飯,你在這兒等著,很快就好了。」
「謝謝娘。」只有在娘親面前,玲瓏才能卸下一切偽裝。
玲瓏走到外頭,看著在籬笆內覓食的母雞,後頭跟著一群小雞,到處晃呀晃的,十分有趣,于是蹲來,兩手托腮,看得目不轉楮,盡量不去想煩惱的事。
「玲瓏,你終于回來了!」秦功因為招攬不到多少生意,于是提早回家,見到玲瓏,他簡直樂不可支。
玲瓏拍掉手心上的雞飼料。「秦伯伯,這些日子謝謝你照顧我娘。」
秦功佯作責怪的說︰「跟秦伯伯有什麼好客氣的?你真是太見外了。你這次回來,不必再進宮了吧?」
「我答應太後回來住蚌兩天,還得再回宮去,不過,應該只要再待個十天左右,就可以回來了。」玲瓏的小臉不期然的嚴肅起來,「秦伯伯,我見到三王爺了。」
秦功一臉的震驚莫名。「什麼?你怎麼會見到他呢?」
「秦伯伯,你小聲點,我不想讓娘听見。」玲瓏一面留意著屋內的動靜,一面說道︰「其實,我們只是剛巧遇上而已,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他,當時我真想沖過去殺了他,可是,想到他身邊有重重侍衛保護,還是忍了下來。」
「玲瓏,秦伯伯不許你報仇。」秦功看著她。
玲瓏征了一下,「為什麼?」
「三王爺不是你對付得了的人,他心機極重,行事小心,對于鏟除異己更是心狠手辣,你和你娘躲他躲了這麼多年是為了什麼?可不要因為一時沖動!讓他知道你爹就是公孫霨,到時只怕他又要斬草除根,而你娘又得面對逃亡的日子,你總得替她著想。」他實際的說。
玲瓏憤慨的嬌斥,「當年爹潛進王府臥底,就是為了幫先帝找出他企圖造反的證據,可是,直到爹被殺之前都沒有找到,他憑什麼對我們斬草除根?」
秦功嘆了一口大氣。「無論你爹有沒有找到證據,對三王爺來說,都已是一大威脅,他不能容忍有人和他作對,依我對他的了解,一旦時機成熟,也許他還會殺了小皇帝,自己坐上龍椅。」
「秦伯伯的意思是,他連弒君都做得出來?」玲瓏驚訝的問。
「對三王爺那種野心勃勃的人來說,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他早已被權勢利益給蒙蔽了心,只要是阻擋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玲瓏的呼吸一窒,「皇上卻一點都不曉得身邊有這麼大的威脅存在,太後為什麼不告訴他實情呢?」
秦功考量著眼前的局勢,說道︰「太後地位再高,畢竟是一介女流,她也要先顧慮皇上的安全,要是太快打草驚蛇,讓三王爺提早發兵叛變,吃虧的人是誰還很難說。」
「秦伯伯對三王爺好像非常了解?」她問得無心,卻讓秦功的臉色變了。
「那、那是因為自從你爹被殺之後,我私下調查了許多有關三王爺的事,所以才會了解這麼多。」
對于形同父親的秦功,玲瓏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可是,爹的仇我不能不報。」她堅持己見的說。
秦功的眉頭打了好幾個結。「玲瓏,王府警戒森嚴,三王爺的身邊也都有一流高手保護,要殺他談何容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娘下半輩子依靠誰?」
「但是……」
他不等她說完就打斷,「秦伯伯明白你的孝心,不過這事急不得,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妥當。」
玲瓏小口微張,原本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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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玲瓏告別了娘親欲返回宮中,不過,當她一進了京城,卻沒有馬上回宮,當夜便投宿在客棧內。
深邃的黑夜沉重得宛如她的心情,玲瓏換上夜行衣,從客棧後門溜到大街,施展所學的輕功,足不沾地的前往奢美隆重的王府。
站在王府的圍牆外,她飛快的掏出黑色手巾覆在唇鼻上,只露出一雙閃耀著冷光的杏眼,提氣一縱,身子輕盈的穩穩站在屋頂上,屏住氣息的踏過瓦片,穿梭在樓閣亭廊間,就怕一個再細微的聲響,都逃不過底下侍衛的耳朵。
玲瓏來回找了又找,王府內每座建築物如出一轍,每條長廊更是相仿,宛如一座奢華的迷宮,一不留神就迷失在其中,更遑論確定三王爺下榻的寢室,難怪秦伯伯說三王爺行事謹慎小心,就連睡覺的地方都如此慎重,怕是虧心事做太多,擔心有人半夜會來行刺。
怎麼辦?玲瓏在屋頂上搜尋了好久,不得不暫時歇手。
難道又要放過他嗎?她憤恨的忖道。
「有刺客!」
陡地一聲斥喝,泄漏了她的行藏,登時王府喧騰了起來,迫使她放棄今晚刺殺的行動,只能連遠離去。
十幾名王府侍衛緊迫盯人的追著,此時,三王爺也在護衛之下步出屋宇。
三王爺一臉森然,陰沉著兩眼等著屬下回報。
「啟稟王爺,屬下已經派人去追了。」侍衛統領雙手抱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