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僕在附近轉了一圈,「少爺,沒有在這里。」
他沉下臉,喝道︰「繼續找,我就不信憑她的腳程,能逃得了多遠。」
濃情真的跟過去不一樣了,以前的她听話又天真,就像頭溫馴的小綿羊,他要她往東走,她絕對不敢往西,不過,現在叛逆的她反而更勾起他征服的。
「情妹,有什麼話我們坐下來好好說,天色就快暗了,你留在這兒不用多久就會冷死,你听到我說的話了嗎?情妹——」
已經跑了有一段距離的濃情,還隱約听見韓旭倫的叫喊聲,心髒差點從胸口蹦出來,就連樹枝割破了她的袖子、劃傷了她的手腕也毫無所覺,不管往東西南北哪一個方向跑,只有一個念頭在支撐著她,那就是絕不能被他抓到。
或許真的是菩薩保佑,在漸暗的光線下,漫無目的的狂奔一陣之後,居然讓她繞了出來,濃情氣喘吁吁的爬上斜坡,兩只腳已累得沒有知覺,連提都提不起來。
「我一定要跑!不能停下來——」濃情急得眼淚都要奪眶而出,腳步蹣跚的邁開步子,就算跑不動,也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
就在這當口,前頭傳來車輪急速轉動和達達的馬蹄聲,對方來勢洶洶,可能是在趕路,濃情還沒反應過來,一輛馬車就出現在眼前,她和車夫同時看到對方,兩人同時發出尖叫——
「啊——」她在地上翻滾了兩圈,從馬蹄下逃過一劫。
在一聲馬嘶中,車夫勒住了馬車,也嚇出一身冷汗。
「濃情——」有人從車篷里跳下來,正是前來尋找她的袁詠光。
她微張著小嘴,張口結舌的看著他奔近,「二——少爺?」
「你怎麼會在這里?我還在想你們不知道走多遠了,還打算直接趕到京城去把你救回來,沒想到卻在這里遇見你,真是太好了——」他高與不已。
濃情知道自己得救了,登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攀著他的手說︰「我們快點離開這里……韓旭倫等一下就會……追來了——」
兩人都上了馬車,她饑渴的喝著袁詠光遞過來的茶水,茶水甘甜的滋味讓她忍不住發出滿足的嘆息。
袁詠光瞥見她手上的傷口,連忙掏出干淨的手中給她,怒氣騰騰的問︰「你的身上怎麼都是傷,是不是那姓韓的傷了你?」
「不是。」她終于有力氣說話了,用手中拭去了臉上的污泥和汗水。「這些是我逃走時,被路上的樹枝給割傷的,回去以後上點藥就沒事了,對了,二少爺,你怎麼會知道我們會走這里?」
「江南可是我們袁家堡的勢力範圍,我想那姓韓的帶著你不可能還會繼續留在江南,一定會馬上返回京城,所以我們兵分好幾路追趕,有的從官道,有的從小路走,我的運氣比較好,才沒多久就追上你了。」
濃情心髒還是跳得很快,「幸好你來了,不然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他一臉沉痛的低下頭,「可是大哥他卻——」
「不棄他怎麼了?二少爺——」
「大哥他——他就快死了。」
袁詠光帶著濃情回到袁家堡已是亥時,距離午夜只剩下一個時辰,九月十八日就要過去了。
濃情什麼都無法思考的朝影子居狂奔而去。不會的!不棄他不會死的!她的心彷若被馬車輾過了好幾回,痛得她無法呼吸。
不棄,我來了,等等我——
為什麼他要瞞著她?為什麼他不告訴她,他可能活不過二十五歲的生辰?
不行,不棄,沒有你,教我怎麼活下去?
「不棄——」濃情大喊出她心底的痛。
她奔入敞開的紅色拱門,老遠就可以看見從屋里透出來的光線,讓她在絕望中感到一絲希望,只是當濃情拾級而上,越接近屋子,那微弱的哭泣聲就越明顯,也使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那是人的啜泣聲,他們為什麼在哭?這份認知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動不了了。
跑在她後頭的袁詠光也听見了哭聲,他的心驟然跌落了谷底,越過濃情沖了進去,一聲聲呼喚著「大哥!大哥!」
「不會的、不會的——」濃情舉步艱難的跨過門檻,瞟了一眼坐在門口痛哭失聲的駝叔,她的心更冷了。
她像一具游魂似的晃進屋內,一一的掠過在場的人。
袁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垂淚,二姨太在身邊細聲安慰著;袁夫人趴在兒子的床頭哭得肝腸寸斷,袁貫天則強忍著悲痛,想將妻子拉離床榻。
「不要拉我——我苦命的兒啊!讓娘跟你一塊去——」袁夫人聲淚俱下的哭喊著,一時太過激動,整個人暈死過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袁貫天扶起妻子往外走,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承載不了而滾落下來。
「不公平——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大哥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得到這種報應?」袁詠光梗聲的喊著,右手使勁的捶著牆壁,一拳一拳的發泄著,直到牆上沾滿紅色的血跡。
濃情將目光拉到躺在床榻上的人,雙腳無法移動半步,表情空洞,只有滾燙的淚珠不听使喚的直掉,心里有個聲音在大喊,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情丫頭,你能趕回來看不棄最後一眼,我想他也應該會瞑目了。」袁老夫人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聲音了無生氣,「不棄他在斷氣之前曾經清醒過一次,他要他爹收你當義女……將來幫你挑個好婆家,絕對不要你替他守寡……嗚——」
她的眼淚掉得更凶,「不棄他……真的這麼說?」他好殘忍!
袁老夫人顫巍巍的走向她,兩眼直盯著垂掛在濃情胸前的護身古玉,可能是因為奔跑的關系,使它掉了出來。
「原來不棄把這塊玉佩送給你——天意!這一切都是天意。」袁老夫人兩眼無神的喃道。
濃情隨著她的目光看向玉佩,不解的望著她,還是袁詠光解除了她的疑惑。
「這塊玉佩是我們袁家的祖先親手所刻,傳給每一代長子用來當護身符,雖然從來沒有人證實過,可是袁家的祖訓上說,只要戴著它,或許就可以避得開這個死劫,沒想到大哥卻把它給了你——」他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嘴里嘀咕著,「他真是愛慘你了,愛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
袁詠光的敘述每一個字都像在凌遲著她的心。
「這都是天意——是袁家的劫數還沒完。」袁老夫人的腰再也挺不直了。
濃情的淚流干了,站在床頭睇著狀似沉睡的袁不棄好一會兒,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當她開口時,聲音也變得異常平靜。
「老夫人,可不可以讓我和不棄單獨話別?」
袁老夫人點了點頭,示意其他的人都退出門外。
濃情挨著床頭坐下,取上的玉佩,將它放置在袁不棄胸前,聲音飄忽,找不到個落腳處。
「你真傻,既然它對你這麼重要,為什麼要將它送給我呢?不棄,你就這麼走了,你真的走得安心嗎?」
她的指尖所觸模到的皮膚還殘留著余溫,滑過他額頭、臉頰和緊抿的嘴唇,最後停在袁不棄糾結的眉頭上,似乎有什麼事在困擾他,連死都放心不下。
「不棄,我已經回到你身邊了——」她俯下頭親吻著他的眉、他的鼻、然後駐足在他微涼的雙唇上。「你感覺到了嗎?不棄,你跟我說句話——」
「你真的就這麼走了嗎?不棄,你真的狠得下心把我丟下——你不是說過永遠不會放開我嗎?為什麼你說話不算話?以後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她像個失魂的孩子,茫茫然的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