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姑娘出來了。」
「單這樣看就美得驚人了。」贊美聲不斷飄進他耳中。
紗幔後的那名女子就是宇桀口中的姑娘,秦淮河第一名妓?
雲風微傾向前,想將她的容貌瞧個仔細,卻總看不清楚,隨著清出哀怨的琴聲揚起,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彈琴的人身上。
那是白居易的「琵琶行」,用古箏彈奏起來別有一番韻味,琴音更是繞梁三日而不絕,整個耳膜全塞滿淒涼的音符,他不禁嘆道,既然能彈得出如此美好的樂音,這位相思姑娘的確有其稱道之處,不能與一般青樓女子相提並論。
「大哥?大哥?」宇桀叫了好幾聲,眨著眼皮。他大哥光听就傻啦!能看到他這副表情,即使辛苦也值回票價了。
「嗯,什麼?你叫我?」他勉強收回被勾走的神智。
「大哥,你的魂飛哪里去了?還沒見到人就被迷住,見了人還得了,我看很危險喔!」他嘲笑的斜睨這向來如老僧般不近的大哥,滿是興味的說。
雲風終于轉過頭正視他,「什麼危險?你在說什麼呀!」他沒好氣的叱喝。
「我是說你雖然從沒對一個姑娘動過心,萬一你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那我可就難辭其咎,要在咱們家列祖列宗前以死謝罪了。」他的話有些夸張,但他心里卻真的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做錯了?硬逼著他來這里,要是有什麼差池,那豈不是真要他自殺陪罪?
「你在胡說什麼?我不過是被她的琴音吸引住而已,沒那麼嚴重,你那張嘴就是吐不出象牙來!」不再理睬他,雲風執起酒杯啜飲一口,繼續欣賞琴音,還半閉著眸子陶醉其中。
宇桀一臉痴呆樣,訝異這就是他那行事一板一眼的大哥嗎?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真是個奇跡!絕對沒有人會相信他此刻眼楮所看到的。
琴音方歇,白幔被輕撩起,一位身穿紅羅絲百花袍,臉上蒙著面紗的女子裊裊婷婷的步下階梯,面紗之上的雙瞳猶如兩江灩麗波光,直蕩進每一位在場男子的心湖。
雲風心神一震,持著酒杯的手僵在半空,黑眸緊盯著她額上的殊砂痣,看得愈久,濃眉鎖得愈深。怎麼可能?他的夢中人竟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而且還是個紅牌花魁女,他真的無法接受!
「大哥,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不舒服嗎?」宇桀憂心忡忡的搖晃他,他怎麼一臉見鬼的模樣。
「她就是你說的相思姑娘?」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她身上,看著她一桌桌的敬酒,一股無名妒火由月復中洶涌的燃起。
他的紅豆怎麼會是個青樓女子?
雲風記得他曾在夢中喚著她的字——紅豆,因為她額上的朱砂痣。
「是啊!大哥,你那眼神好象要把她吞進肚里似的,人家又沒招惹你,你冒那麼大的火做什麼?」怪哉!他這性格溫和的大哥怎麼突然轉性?像是和她有深仇大恨似的,到底他在生哪門子的氣?
「你怎麼知道沒有?」他沉下臉回了一句後便死瞪著她愈走愈近。
「啥?你們什麼時候見過面?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大哥,原來你騙我,早就偷偷來過這里了是不是?」他大驚小敝的嚷著,莫非大哥平常的樣子是掩人耳目,其實是之徒?不會吧!大離譜了。
雲風悶不吭氣,要他怎麼解釋是在夢中見過她?
從小他便常夢見一位額上有殊砂痣的姑娘,長相不是很清楚,但卻對她額頭上的特征十分熟悉,只是他從沒向其它人提過,最主要的是怕被人笑他欲求不滿,竟作起惡心的綺夢來,所以一直深藏在心里。
隨著日漸長大,夢中的姑娘對他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那是他的夢中情人,也是他遲遲不婚的原因之一,除非將來的妻子能帶給他同樣的感覺,否則他絕不輕易成親,可是,如今看著夢中人就在眼前,他倒寧願那只是一場夢。
她居然是風塵女子!雖然宇桀說她賣藝不賣身,但雲風還是無法忍受自己竟喜歡一位這樣的姑娘,即使他對她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卻只會使他更厭恨自己而已。
相思拾級而上,來到他們的桌前,當她與雲風四眼相對時,她也微微一愣,竟轉不開眼,兩人各自僵持在原地。
「相思呀!還不敬兩位木公子酒?他們可是特地來捧你的場,可不能怠慢人家了。」倩姨見多識度的瞧出兩人的異樣,忙一邊打著圓場,一邊留意雙方的神色。
他們認識嗎?不可能啊!倩姨狐疑的輪流打量兩人。
相思的心漏跳了半拍,這位公子——她是不是曾經見過?不,如果見過,她絕不會忘記的,那麼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如此強烈?
他也姓木,那不就是掌管江南船運事業的木家大公子——木雲風嗎?
雲風?
風哥?
她曾經這樣叫過某人嗎?如此的親切,像喚過千百遍。
「相思?你在想什麼?快敬酒呀!」倩姨決定等一下要好好問個明白。
她掙開重重迷霧,腦子里亂烘烘的,仿佛要很多畫面快速的在里頭掠過,有好多人的臉——好多叫聲——還有血——「對不起,木公子,相思敬兩位一杯。」她抬起執杯的玉腕,那青蔥般的肌膚微露,在白玉環的搭配下,更加透明雪白。
宇桀取起酒杯,見大哥只顧著瞪人,忙用手肘撞他一下。「大哥,相思姑娘在敬咱們酒了。」雲風抿著嘴,一瞬也不瞬的瞪視著面前的佳人。一定是弄錯了,只不過同樣額上有顆株砂痣罷了,不能依此確定她就是他的夢中人,面貌相似都有可能,更何況是一顆痣,她倆絕不是同一個人。
最後他還是端起酒杯,語氣卻是冷淡譏誚,「原來姑娘就是遠近馳名的花魁女,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他話中的輕視意味連宇桀都听不下去。
「大哥,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鬼話?」這根本不像他大哥的為人,他從不說話傷人,尤其是對一位女子。
相思縴軀微晃,瑩眸閃進受傷的神采。這不能怪他,即使不賣身,她仍是擦不去身上青樓女子的記號,遭人經視恥笑也是必然的,但她還是盡可能的挺起腰,不願被他打倒,青樓女子也是有自尊的。
倩姨扶住她,陪笑道︰「木公子,相思身子不太舒服,那就不陪您了,我叫其它姑娘來伺候您。」
「不必,我只要她。」雲風想看看她的臉,想確定她是不是夢中的那位姑娘。
「很抱歉,相思是不陪酒的。」是她錯看了人嗎?怎麼木家大公子跟外傳的不一樣?
相思愁腸百轉,氣惱的瞅著他,「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只因我是個煙花女子嗎?」她從沒像此刻這般難受過,換作別人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只有他不行,但自己又為什麼如此在意?「木公子,每個人生下來的命不同,會變成什麼並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你之所以有今番的成就,不也是靠祖先庇佑?」雲風將她悲絕的眼神看在眼底,或許是他說得太過份了,他並不想傷害她,只是一想到她的身份及那麼多男人用垂涎的眼光褻瀆她,他就快發狂了。
「我——」也許一切只是巧合,他的確沒有資格批評她。
雲風下意識的向前一步,正待接下去說完,但相思卻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他真的把她當妓女要輕薄她,心一慌就向後退,不料身後便是階梯,她一腳跨個空,人也朝後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