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宗啊小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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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一直支持著自己的,到底,是什麼呢……
別人眼中的自己,是自信的、開朗的、無憂無慮的;是與沮喪、失意、懊惱完全掛不上邊的……
只是,只是,她也只是個追夢的女孩啊。是個清醒知道自己是在追夢的女孩啊。
選擇面對時,多半是為了增強自己勉強著的勇氣;尋求支持時,也許只是為了堅持自己做下去的決心。
人其實都是懦弱的,只是方式不同而已。那麼,真相是,她,也只是一個軟弱的女孩……
昏昏沉沉中,黎尚雪竟然因為醒悟到這一點而綻開了苦澀的微笑。
嘴唇干裂,頭腦昏眩,全身乏力,偏偏心中的思緒卻清晰有如明鏡。
在飛機上,第一次的相遇,笨拙的自己將嘔吐的穢物弄在了他的身上,他連聲笑著說沒有關系。
第二次偶遇,是在K•T台的走廊上,雖說對體育一無所知的自己表現很可笑,他還是將自己介紹去了動畫配音劇組。
第三次,冰屋的相逢;第四次,傍晚街道的邂逅,共進晚餐,共赴酒吧……
因為那種溫柔吧,因為那種寬容吧,深深被那種胸懷吸引,想要受寵溺,被關懷……于是,終于遭到報應了!
若是,強行索取那分並不屬于自己的關愛,結果只能是……
溢滿了苦澀微笑的臉龐上,不知何時,流下了清瀅的淚滴。
夏末的空氣中,浮動著的是沉悶的哀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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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宗到來時,所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景象︰少女蜷縮著身子,半躺半靠在小屋里面的門板上,蒼白的臉龐上還殘留著淚珠。
他嚇了一大跳,趕緊俯子去看。
青春活力的她竟會有這種樣子,真是叫人詫異,更何況小宗的心中還莫名浮上了一絲憐惜。
他湊近去,擔憂地探手模向尚雪的額頭,立刻又是一驚——那體溫竟然燙得驚人!
毫不猶豫,他沖進里屋找電話,卻發現簡陋的小屋沒這種奢侈品,這時小宗真是萬分真切地心疼起自己那部手機來——或者說,剛才拿在手中捏碎(~~~汗)的那只也好!
正在著急時,卻听見陷入半暈迷狀態中的女孩口中發出了喃喃念語,他忙湊過去。
「黎……尚雪……尚雪!」他叫著少女的名字,不知不覺,自己額上也有汗珠滴落。
「喂!」似乎有些徒勞的,他不厭其煩地搖動著她的身子,起初叫起來很別扭的名字也逐漸流利起來,「尚雪!你醒醒!」
終于,半暈迷的少女有了些許的反應,她無意識地動動干澀的膊,模糊地囈語︰「水……好渴,我想喝水……」
小宗長出了口氣,趕緊起身找水。
東看西看了半天,在屋里的小桌上總算看見一只可愛的卡通杯,可以算作是盛水容器。他劈手拿了過來,也不管里面剩下的是幾宿前的冷水,趕快將之帶到了少女身邊。
看到尚雪的姿勢,他猶豫了一下,終選擇一手把少女的身子半攬到自己懷中,另一手則將那只可笑的卡通小豬水杯湊到尚雪的唇畔。
「水來了!」不知怎的,小宗的語音有點抖,俊臉有點紅。
清水流下了少女的唇畔,甚至滑落下頜。尚雪蒼白的臉頰,在水光反射中竟好似透明了一般。
「喝到了嗎?」他問,盡量溫柔地停下了喂水的手,等她喘氣。
「沒……沒喝到……」她顫動著唇,說。
小宗不禁有些懊惱,定定神,他再度萬分小心地把那只卡通杯湊近尚雪的唇邊。
笨拙的小豬杯子固然可愛,但是,用它喂一個病人喝水……
在努力了N次,而尚雪的臉龐也水漬一片之後,小宗開始詛咒這只杯子。
「還是……沒……」
尚雪有氣無力地說,秀眉緊蹙,雙眼痛苦地閉著。
定定地望了她半響,小宗仿佛下了大決心,一仰脖喝了一大口水,緊接著閉上眼俯下頭去將自己的唇……對準了尚雪的……
應該並不能算是一個吻吧……
朦朧的意識中,尚雪也很奇怪,自己淨想些有的沒的。
這應該是和人工呼吸同類的救助行為才是,但是作為沒有接吻經驗的少女,會在意也是理所當然的。
清涼中也存著一絲溫熱的液體順著干渴的口腔一直滑落到喉嚨中,疲憊的身體就在那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酣暢。她微微睜開了眼,看到的,是近在眼前的少年的眼眸。
清亮的,澄淨的,幽黑深邃的一雙眼眸,然而,卻在視線即將接觸的一剎那,又迅速閉上了,夾著三分惶恐,三分羞澀。
這一刻,遲鈍的少女卻忽地明白了身畔少年不知由何時開始的隱約心意。
幾乎是瞬間,她也閉上了眼,佯裝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是單純地接受救命的瓊漿玉液般的清水。
時間只是一眨眼間,卻又恍惚一如經過了一個世紀。
分離開的兩人,陷人了短暫的沉默中。
半天,小宗別開頭去,卻還是緘默著不出聲。
先打破沉默的反而是尚雪,而且,是以著相當驚人的方式。
「呵呵……」
出乎意料地,她竟笑出聲來。
「哦呵呵呵……」
因為高燒,少女蒼白的臉龐上又閃動著異樣的紅暈,她沒有多少氣力,卻還是很夸張地笑著,時而要停下來呼口氣。
「我和你接吻了……」
「哈哈!我和你接吻——」少女笑得喘不過氣,由于身體內部的高溫,口中呼出的是團團幾乎成形的白氣,在這暑意未退的夏末。
夸張的笑聲似乎化解了屋內沉郁的尷尬。
小宗卻出不了聲,只是固執地繼續別著頭,在她的笑聲中,緊抿著唇,不說話。
「呼……」她喘了口氣,無力的眼眸中浮現了笑意,「哈,謝謝你啦……要不我就死定啦……」
終于能夠回過頭來的時候,小宗的俊臉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色澤。清冷的黑眸中,看不出太多的情驚。
「你說夠了沒?」
「白痴!省點力氣啦……免得真的掛了……」
用著刻毒的語氣,說出來的是平常一樣的話語。
但是,但是,尚雪知道,已經有什麼悄悄改變了。
在自己作出這樣殘忍的決定後,已經有什麼在悄悄地改變了。
又或許,可以稱之為,什麼也——沒有改變……
兩個人都只維持原樣,那是最好的情況。如果不行,那麼,最起碼,也不要說。
這是耿大哥給予自己的,最為深刻的——道理。諷刺的是,她也成功地運用在他人的身上,因此失去了譴責他的立場。
「你在這里好好呆著,我去樓下借電話,送你去醫院。」
當時的記憶只到此為止。
之後的事情,她已經陷入昏迷,不復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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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這一切——
也許,是時機的問題。
那是一個最糟糕的邂逅時機。
在本身是很普通的那次飛行歸途中,遇見了那麼一個女孩子。
既沒有想要什麼,也沒有放不下什麼,他那時原是那麼想的。
就這麼結識了。
之後是一次次的偶遇、相逢,直到生活中似乎已經充滿了這個女孩的影子。
她總是望著他,他知道。
她認為他很溫柔寬容,他知道;她暗戀他,他也知道。但是,下意識地,選擇的是不說出口,不改變現狀……
因為,那是最好的狀態,是對兩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那種狀態。
她只不過是一個追逐夢想的少女,因為心目中最重要的事情,而忘記了身邊存在的其他。
他則是經歷過滄桑,成熟世故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