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瀾協奏曲》獻給緒雅……」
簡簡單單的一行字,卻用筆劃了又劃。其余,滿紙都是她的名字,如今已變得破碎的名字——「緒雅」
他,原是愛她的啊!如她愛他一般,他亦愛著她。
她滿面淚痕,卻是喜極而泣。因她終于知道,他千真萬確、明明白白地,愛著她!」
「凜!」
「凜」
帶著喘息聲的大喊終于讓他停下了腳步,緩緩回過頭去,他終于又看到那張令他牽心的美麗臉龐。
不太了解一向內向害羞的她為何會在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機場大廳大喊出聲,尤其是這個時間,國際音樂節的賓眾不少都因回國而在等航班。葉凜無奈地停駐了腳步,心情復雜地望著她向自己跑過來。
「凜,凜,凜……」帶著劇烈的喘氣聲,方緒雅終于跑到了他的跟前,一時卻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喚他的名字。
走在葉凜前方的克莉絲自然也意識到了這突發狀況,卻不過來說話,只是遠遠地站定了,看著他們。
「我要去奧地利。」沉默了半晌,終是葉凜低沉地先開了口,「你來做什麼?
方緒雅好容易止住了喘息,抬起頭來,她直直地注視若他︰「為什麼離開?為什麼離開我身邊?連、連說也不說清楚?」她並非責問,只是睜大了明眸,認真地提出疑問。
望著她坦率真摯的美眸,葉凜不自在地別過了頭︰「你是什麼人啊,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話並沒有說完,結束在她募然捧出的東西映入視野時。
《狂瀾協奏曲》的樂譜。
他僵在當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開□。「給我,還給我吧。我出門匆忙,忘了向你要回來……」他伸手去拿。
她卻一縮手,笑面如花︰「送了給人的東西,怎能要回去?
他匆忙反駁︰「誰說送給你了……」話語再度嘎然而止,他直直地盯著她小心翼翼拿出的紙條碎片,微紅了俊臉。
「獻給緒雅……」她含笑念出來,喜歡看他困窘的神情。
良久,他的神情忽而有了微妙的變化,恢復了漠然,他冷冷地開口︰「那又怎樣?我現在的決定是,收回它,並且,離開你!」
方緒雅望著他,忽覺自信滿滿的心開始一點點崩塌。她咬緊了唇。
「……我討厭你,討厭你這種濫好人。」似曾相識的句子再度由他口中吐出,葉凜卻覺自己的身體冷得發顫,他在此刻才發現,連自己都無法承受放開她的痛苦,「我選擇克莉絲•伯姆,選擇能讓我登上古典音樂最高峰的女人……我受夠了你們這些濫好人了!」他漠無表情
地繼續表述,「我討厭、最討厭你這種濫好人!」
方緒雅怔怔地望著他,不知怎地,吉永龍夫的話語忽然回蕩在耳畔。她面容灰白,說不出話來。
「我要,重新演奏我自己的小提琴!他冷冷地強調,眸光幽暗。越過長長的落地窗,他看到將暮的天際,日色昏黃,黯淡無光。
他們之間,也正如這將要的天際。即將落幕,亦將結束。一輩子……就這麼錯過了…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這就是你的音樂嗎?」她顫聲問出了□!淚霧涌起,她忽地用力地搖頭大喊,「我不相信!若真的要離開我,就看著我的眼晴,大聲說討厭我!」清麗的玉容一臉決絕,不顧周圍人的側目,她直直地凝注著他,毫不畏縮。
「……我……」望著她明澈的眼眸,葉凜艱澀地吐字,心如刀割,「……討厭,我討厭……我最討厭你這種……」他突然停了下來,全身痛楚得近乎麻痹。
在為她心痛時,才明白自己愛她有多深……
「你的音樂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你的音樂不是這樣的啊!」緒雅終于失聲而泣,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她淚流滿面,「我知道,你的音樂,你的琴聲,該是最純淨、最無暇的!你不會……」語音硬咽,她幾乎說不下去,好半天才接回了氣,「是因為你,我才能面對真實的自我,才能用真心去演奏……也才能逐漸變得堅強……」她抬起下額,美眸熠熠發光,也不知是淚是笑,「我是因為你,才有勇氣拒絕了吉永龍夫,堅持自己的音樂……」
不待她說完,葉凜已失聲打斷了她︰「什麼?你拒絕了……」隱約地,他心中清楚,若再說下去,他心中某種牢固的東西就要因為她的目光及言語而崩潰。「你……」他用力地搖頭,「你這個大笨蛋,濫好人……我最討厭了,最……討……」
她就這樣仰望著他。
臉上有著溫熱的濡濕,他無法追究那到底是什麼。他澀然一笑,低低地說出了口,語音暗啞︰「我,最討厭、最……討……最、喜歡你這種人……」兩行清淚滑下冰冷的臉龐,他痛哭失聲,「我,最喜歡你啊!」心中某種東西徹底地崩潰了,他忘情地擁住了她,只想永遠如此抱著她,「你為什麼……你為什麼和我一樣笨呢!笨到無可救藥的濫好人……」
緒雅听到他這一句真情告白,不由自主喜極而泣。反手環住他,她的淚如雨下。
「你何必為了我放棄前途呢!」他仍在低低埋怨,「波士頓交響樂團……」
緒雅伸出縴指,輕輕堵住了他未曾出口的余話︰「不行啊。」她輕輕地搖著頭,美眸迷離。「不能演奏《狂瀾協奏曲》的樂團,對我來說是不行的……」
葉凜心中感動,只能更緊地擁住她,怕抱得不夠緊,她就會離他而去。
「我想要,站在舞台上,堂堂正正地演奏我自己的音樂,演奏真正的音樂,演奏《狂瀾協奏曲》」以著清脆堅定的嗓音,她如此宜誓,「而他們那種,不是音樂啊!」
葉凜怔怔地听著她的言語,募地發現,她,成長了許多!原先那個軟弱、怯懦、自欺欺人的女孩,已經學會了堅強,學會了自信,也學會了坦誠…
而他呢?
「方小姐。」此時,旁听已久的一位觀眾走上了前來,「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見有人上來,兩人只能略有些尷尬地分開。方緒雅定楮望去,卻見此人正是紐約愛樂樂團的團長瓊斯。
方緒雅微微訝異,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你和波士頓交響樂團,打算解約?瓊斯眼晴發亮。
「啊,是的……」她點點頭。
「那麼,「瓊斯笑開了,「請考慮一下我的樂團如何?」他再度遞上名片,「紐約愛樂樂團的大門是對真正喜愛音樂並且具有才華的人敞開的!」
方緒雅看著他,心中喜不自禁,忙點了點頭。正當此時,機場大廳的廣播重復地響起。航班的時間……到了。
克莉絲下意識望向葉凜,湛藍的美眸中看不出波動,只是一片平靜,仿佛正等待他自己作下決斷。
葉凜抬起頭來,注視著牆壁上的大鐘。秒針明明只轉了一圈,他的心卻恍如經歷了一個世紀。
他望了望身畔的緒雅,又下意識把目光投向瓊斯,終于心意已決。放開了緒雅的手掌,他退後了一步,又退後了一步。
「再見!」在緒雅詫然的眸光中,他仍是吐出了那句話,「我,決定去奧地利。」
他下意識地回望了旁邊悠然含笑的克莉絲一眼。
是的,他自已才是那種濫好人,才是軟弱、膽怯、自欺欺人的人……而且,還是性格惡劣,隨便遷怒的卑鄙之人……
如果說,緒雅從他這里,懂得了堅強,懂得了勇敢,懂得了同命運抗爭的話……他,也應該有需要學習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