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潔滿眼震懾,卻說不出話來。
「對了,拿來吧。」他扭頭望向張杰,「還我的小提琴來。」
張杰呆呆地取餅小提琴給他,他皺了皺眉,示意張杰直接放進他拿來的琴盒,隨即舉步離開,再沒說話。
孟潔怔怔地目送他遠去,本已干潤的眼角再度沁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方小姐、方小姐!」
吉永司的連聲呼喚終于讓方緒雅由怔仲中回過神來。」啊,對不起。」緒雅斂眉點頭,「什麼事?
吉永司眷戀地凝視她微帶哀愁的眉宇,輕聲道︰「你還在為……葉凜的事……」
「不、不是。」她忙搖頭否認,勉強扯出一朵微笑,「我只是有點出神而已。」
吉永司沉默下來,望了她半晌,忽而含笑問道︰「菜合不合胃口?不如再點些……」
方緒雅微微一愕,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面前的餐盤,發現自己作出神時已把盤中的菜肴攪得不成模樣。有些尷尬地抬起頭,她羞澀一笑,「不必了……真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吉永司寬容一笑,連連搖頭︰「不是,其實是我不好,選了這種餐廳。方小姐更習慣吃中式餐點吧?」
「啊。」方緒雅微微點頭,態度自然起來,「其實我很少在外面吃,因為習慣了自己做飯。」
「啊?吉永司微帶驚喜地抬起頭,「方小姐擅長烹飪嗎?有機會的話,很想嘗嘗方小姐的手藝啊。」
被他夸得害羞起來,緒雅低下頭去︰「也不是擅長,只是從小做慣了。一些家常菜而已,怎麼好意思讓吉永先生品嘗……」
「不,有機會我一定要嘗嘗。」他認真地要求。
她微微一愕,將他的認真盡收眼底,若有所悟,緩緩點了點頭。
餐桌上一時陷入了寂靜之中。
「呵,對了……」為緩和氣氛,兩人不自在地開口,又不期異口同聲,忙不迭收回了話語,互相尷尬地含笑解嘲。
互相推讓了一陣後,緒雅含羞輕聲道︰「吉永先生的演奏,我至今還未在現場聆听過。我很期待早日听到……」
吉永司望了她一眼,含笑開口︰「只要方小姐想听,我隨時可以獻拙。」
听出了些微的弦外之音,緒雅楞然望向他的雙眸,被他深邃的眼神捕獲,心弦輕顫。低垂了眼瞼,她輕聲說︰「這次吉永大師能肯定我的才能,使我可以和你們同台演奏,好像做夢一樣,總覺得不像真的……」
「怎麼會呢?他不解地反問,含笑開導︰」你的才能就如沙礫中的黃金,璀璨耀眼,怎樣也不會被埋沒啊。我也很期待同你的合作。」
緒雅緘默不語,靜靜地望著對面溫文含笑的年輕臉龐,如水的眼波卻巳透過他,看見了另一張年輕俊朗的倔傲面孔。
她若是漫漫黃沙中的金屑,葉凜就是那個慧眼識珠的淘金人…
然而,葉凜他是本著什麼樣的心態去激發她,挖掘她、栽培她的呢?音樂伯樂?憐才之心?興之所致?又抑或,只是想要以她作為平淡人生中一時的調劑品?
她情不自禁握緊了身畔琴盒的背帶。」方小姐,「注視了她片刻,吉永司試探著開口,「如果不嫌我冒昧,我想諸問一下,你和葉凜…」
話沒有問完,緒雅已深深低下頭去,咬緊了唇。
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吉永司忙改變了話題︰「你的提琴因為這次偶發事件不見了,你不能總用現在這把小提琴吧?畢竟……」
緒雅怔怔地抬起頭來。
「不嫌棄的話,我有一把備用的琴,送給方小姐你,請接受吧。」他合笑述說。
她望著他,心頭震懾,說不出話來。
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下心頭的迷亂,方緒雅走進了樂團。
不出所料,在步入置物室前,她在走廊上遇見了葉凜。
猶如心靈感應,不約而同地,兩人刻意放慢了腳步,眸光糾纏,擦身而過。那種潮水般的悸動無聲地在胸口涌動,他望著她,口唇張開,欲言又止。
她注意到他神情的動搖,甚至眼角余光膘到他手中那具琴盒,卻緘默不語,漠然地走過他的身畔,任憑心底苦澀的情瀾狂亂地掀起滔天巨浪,終是沒有回頭。一一不能信賴你的話,就讓我遠遠離開吧。她的眸中有霧氣氤氳而生。
「緒雅,你終于來了!」董亞梅興高采烈地從置物室中迎出來,老遠就在嚷,「大新聞,大新聞,快來看啊!」
方緒雅微微一愕,詫然問道︰「什麼事?
「來看就知道了!一直唯董亞梅馬首是瞻的劉芝和王蕾也恢復了以往的態度,熱絡地對緒雅招手,「管保你大吃一驚!
「是嗎?緒雅淡淡地反問,應聲走上前去,果然吃了一驚。
「你好,緒雅。」孟潔含笑向她點頭。
含笑……她在笑耶!而且,她
一直緊緊盤在頭頂的發髻放了下來,長長的黑發顯然精心修剪過,在柔和的燈光下泛出清麗的光澤。平日就算擔任獨奏也只是簡單化妝了事的樸素臉龐上,經過了美容師的精心妝點,秀眉絳唇,明艷照人,與平時「老姑婆」的形象簡直叛若兩人。
「……漂亮……」方緒雅怔怔地凝視著她,情不自禁囈語出聲,「好漂亮啊!」
董亞梅湊在她耳邊,小聲咕濃說︰「吃驚吧?她今天來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是看門的霍老頭,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還以為今天太陽搬家從西邊出來了呢。」
「但是、很漂亮。」緒雅用力點頭以強調語意,「亞梅,你覺得呢?
「啊,這麼說是啊。」董亞梅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悶聲說,「老姑婆打扮起來也像模像樣呢。不過緒雅,你不覺得古怪嗎?
她楞然睜大了美眸,「啊?」
「這種反常的行為啊!」董亞梅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今晚她的獨奏也是和你未完的比試啊,說不定她想耍什麼陰謀!」
「不會吧。」緒雅被她的口氣逗得失聲而笑。
「怎麼不會?」亞梅理直氣壯地辯駁,「她為了往上爬絕對會不擇手段的!緒雅你一定要當心。」劉芝湊過頭來,小聲說︰「難不成她想用美人計勾引吉永龍夫?」
「才不呢。」王蕾出言反駁,「她的目標一定是吉永司。」
「不會吧?緒誰苦笑著望向這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而此前一直縈繞心頭的哀愁和悵惘,終于慢慢消散無蹤了……
「不如我們在她演奏時出時使絆吧!」劉芝忽發奇想。
「不行不行!董亞梅大聲反對,「我怕葉凜會炒我們一一」
王蕾揚揚眉︰「怎麼會!我們是幫緒雅啊,以他跟緒雅的關系……」
劉芝笑出聲來︰「就是嘛!他心愛的小雅……」她特意扮出嬌哆嗓音念了一聲,引起一陣哄笑,眾人的目光也均饒有趣味地投向方緒雅。
她微咬著唇,勉強在臉上綻開了一朵溫雅的微笑,低聲說︰「我想,比試憑實力取勝才是對的。」
董亞梅說道︰「緒雅的琴藝,不用別人幫忙,也一定能贏老姑婆!」因為,只有她一人,只有董亞梅一人,察覺了隱藏在緒雅含笑美眸中的哀愁和傷痛是的,方緒雅是她董亞梅所深深厭惡又深深喜愛的摯交好友。
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在孟潔往昔的演繹下,這種孤獨壓抑的感覺強調得更加明顯。縱然作品主基調是熱情奔放的,從她指尖流瀉出來的樂曲依舊擺月兌不了那種低沉郁悶的隱痛,猶如終年不見陽光的黑暗牢獄……
然而,今天,孟潔的演奏卻仿佛淋浴了春風和陽光,音色明亮而溫暖。或許在表現力的激烈強度方面比以前還稍有不如,但,卻令人從心底深處體會到溫柔和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