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影收拾好包袱,背著所有人來到灶房,她知道每天此時會有人將餿水、菜渣子送到宮外頭的山野埋棄。
在無人發現之際,她偷偷潛進惡臭的餿水馬車上,壓著胸、捂著鼻不讓自己吐出來,她明白自己和孩子的未來就靠現在了。
忍了好久,終于送餿水的小扮來了,慢慢將馬車往宮門外駕離。到了紫禁城門口,如同以往他被守衛給擋下。
「檢查車子。」
「是的,兵爺。」駕車的小扮立刻跳下馬車。
待在里頭的緋影一听見外頭的談話,嚇得緊縮著身子,就怕守衛士兵掀開木蓋,那她真的無處可逃了。
「兵爺,昨兒個御膳房忘了打包餿水,今兒個餿水不少,又擱了一夜,酸味都出來了,我先提醒您,最好後退幾步,免得給嗆了。」小扮笑著勸道,因為他之前也一個不小心就被嗆吐了。
「哦!」守衛掀蓋的動作一頓,「真的這麼難聞?」
「是真的難聞,不過兵爺可以暫時停止呼吸。」小扮開著玩笑。
「去你的。」守衛索性放了手,「算了,你走吧!」
「兵爺不看了?那好吧!太晚回去又要被老板給嘮叨,那兵爺明兒見!」小扮跳上馬車,喝地一聲,車子又屹蹬蹬的轆轆遠行。
在車內被晃得難受,酸味又直撲鼻而來,讓緋影壓抑得冷汗涔涔,但她不能出聲,否則這一切將前功盡棄了。
晃得她直覺天昏地暗之際,馬車終于停了下來,或許已到晚膳時間,小扮邊下車邊說︰「餓壞了、餓壞了,還是先打打牙祭再上路吧!」
緋影听著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趕緊爬出堆放餿水桶的箱子,跑到一旁草叢中用力吐了起來。
她仰首看向天際,漆暗得連這是哪兒她都不知道,今後又該何去何從呢?
唯一確信的是,她不能倒下,一定要和孩子好好活下去。
十天期限到了,陸爾又來訪,瞧他今日穿著一身八蟒五爪的袍子,胸前精繡著幅狂虎圖騰,手上圈著串頂級蜜臘,走起路來威風凜凜,眸光炯然地直視著祁燁,一彎勢在必得的笑容直掛在陰惡的嘴角。
「你還真準時嘛!」祁燁眸子一緊。
「那是當然。」他自行入座,「敢問皇上,老臣的女人呢?」
溘達正要拔劍,便被祁燁大手攔下。「誰是你的女人?」
瞧著他那副蠻樣,祁燁將怒氣暫時壓在胸臆間,遲早他要讓他知道,他今天此舉可是大錯特錯。
「皇上,您想跟老臣裝蒜嗎?沒關系,老臣可以再說一次,是不是該請緋影姑娘出來了?」陸爾逸出冷笑。
「朕的女人都可以賞你,唯獨她不行。」祁燁當然明白江山的重要,可要他做個無能皇帝,是萬萬行不通的。
陸爾猛地站起,「今日老臣可是有備而來,也不是自個兒一人,這京城內雖然布滿了驥風的人手,但別忘了老臣擁有的可是千軍萬馬,倘若我振臂一呼,不需半個時辰,紫禁城定會被層層包圍。」
「是嗎?如果真有那樣的場面,朕也會讓你在水牢里看見。」祁燁倒是先發制人,「溘達,將他拿下。」
「是。」溘達早想出手,一經皇上應允,他立刻抽劍與陸爾一較高下。
陸爾難以相信會有現在的場面,他冷冽地勾起嘴角,「好,那就讓你們後悔莫及吧!忽亞泰,放出煙霧訊號……」
潛伏在外的幫手,立刻拉開手中彈環往天上一執,驀然青紅色雨煙四起。
陸爾一邊揮劍抵抗,一邊笑喊道︰「不久之後,整個宮廷都當血花四濺,祁燁,你的天下完了,徹底的完了!」
祁燁瞇起眸,拿起瓷碗喝了口水,跟著目光轉濃,忽地朝他射出瓷蓋,瓷蓋就這麼硬生生的插進他的喉頭。
「呃!」陸爾瞠大眼,「你……你怎麼敢……我的人……就快……」
「朕跟你打賭,他們不會來了,你可以安心斷了你的黃粱夢。」
「什麼……」就這句問話後,陸爾已倒地,再也听不見回答了。
「皇上!」溘達瞪著陸爾的尸體,「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呢?」
「等吧!我們做的成效如何,不久後便可知曉。」他望向外頭已垂暮的天色,「如有意外,驥風定會回報。」
溘達看著皇上那故作平靜的臉色,可以想見他的內心也是忐忑得緊,如果保有陸爾一命或許還有個轉圜,可剛剛皇上卻因為一時被激把他給殺了,如今只能指望老天的幫忙。
時間在指縫問慢慢流逝,眼看外頭依然平靜,祁燁忍不住走上殿外遙遙望著,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必須馬上掌握。
「皇上,那麼久了,應該沒事了吧?」溘達緊跟在皇上後頭。
「還不能掉以輕心。」他深吸口氣,「如今朕最擔心的是皇額娘的安全,但為了不讓她老人家擔心,朕一直沒告訴她。」
「您放心,臣已經安排人手潛藏在慈寧宮四周圍保護她。」
「那就好。」祁燁輕吐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們突聞有人走近的腳步聲,遠遠望過去就見驥風面帶笑容地走了過來。
「臣叩見皇上。」
「什麼時候了,還拘泥這些,快告訴朕,事情如何了?」祁燁急問。
「成功了,皇上的懷柔政策果然奏效,旗營子弟們為的不過是生活的無虞以及對家人的照料,皇上給予他們承諾,會善待其家人、照顧士兵生活,並既往不咎,正好破了陸爾的罩門。當初他就是以這樣的言論說服他們,可經歷多年,卻沒有任何改善,他們早已對他失了信心,您的旨令剛好鼓舞了士兵。」
驥風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的風風雨雨已過,陸爾自投羅網,萬兵降服,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振奮的。
「驥風,有勞你了。」祁燁拍拍他的肩。
「皇上,您快別這麼說,大清江山的維護,咱們人人都有責任。」驥風這兩天也因為積極游走于兩地之間,整個人已是風塵僕僕、汗流浹背。
「過去也是朕太忽略了八旗子弟兵們的心情,還真不算個明君。」祁燁淡淡的嘆了口氣。
「皇上!」驥風瞇起眸,「如果您不是位明君,那臣不知道過去歷代皇帝哪位才是明君了。」
「你這家伙,到現在還是會逗朕開心。」祁燁撇撇嘴,「瞧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愛邸可有人在等著你。」
想起那人兒,驥風不禁露出抹最溫柔的微笑,跟著道︰「那臣告退。」
待他離開之後,祁燁便轉向溘達,「你也是,去歇著吧!朕今晚終于可以回寢宮好好睡上一覺。」
溘達笑了,「是的,皇上。」
祁燁回到寢宮,這才想起他已好一陣子沒回來這睡了。到了寢居外,就見守在外頭的小太監立刻跪下請安。
他快步走進里頭,竟不見該乖乖待在里頭的緋影!
這女人跑哪兒去了?難不成白天打水還不夠,晚上還四處游晃?
「緋影呢?」他沖到外頭問著留在外面的小太監。
「皇上,緋影姑娘幾天前就離開寢宮,搬回去了。」小太監跪地回答。
「什麼?!」他輕呼口氣,隨即移步往緋影所住的下人房,推開門、捻亮心蕊,仍沒看見她的人影。
正要離開,卻無意瞧見牆上用鮮血所寫上的幾個字--
一輩子究竟有多長?十年、五年、一年?
一輩子到底有多深?萬尺、千尺、十尺?
一輩子不知有多重?千斤、百斤、三斤?
為何費盡心思、用盡愛戀、一生一世也量不了、數不清、算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