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是忙辛酸的喔,一切都是在為展翅高飛做準備。快了、快了,她就快和受苦受難的日子一刃兩斷,快跟壞心的繼父莎喲娜啦嚕!
「呵呵呵……嘿嘿嘿嘿!」越想越是興奮,咧著嘴的楊苡寧不自覺地逸出賊笑聲。
「苡寧,漏餡了。」陪著楊苡寧去X大辦理注冊的阿智輕推了她一把。「你家快到了,克制一點。」
苡寧的繼父是標準的爛人一個,好吃懶做、尖酸刻薄、吝嗇至極,而且還見不得人好。如果他發現苡寧對于搬離開家這事表現得很期待,定會刁難的。
「很明顯嗎?」她不慌不忙地斂起笑容。
「嗯,得意忘形。」
「喔。」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鏡,她問︰「你怎麼能夠這麼冷靜?」
「呵呵,中樂透的又不是我。」阿智臉上浮現淡淡的笑痕。
其實,苡寧的反應夠超然了,若換成是他中頭彩,恐怕也沒辦法像她表現得如此鎮定。
「見者有分,你的分還是一大陀呢!」她說過要跟他一起分享彩金的。
「噗!我人高馬大,‘糞’當然是一大佗。」阿智擠眉弄眼,那抹笑痕因著某種原因而變得更深了。他覺得榮幸,感到開心,因為苡寧難得搞笑。
難得搞笑?呵,是啊。大多數人是無法體會的,因為他們沒有機會。苡寧的表達方式很怪,她習慣將心里所想濃縮成「精要」說出來,字句簡單,卻難以理解。有人認為她這個人不擅表達,也有人以為她腦筋秀逗,所以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都錯了。跟人劃清界線的是思維清楚、反應靈敏的苡寧自己。對于那些個頻率不同、對她不肯用「心」的人,她根本就不屑理會。
想來好笑,剛認識苡寧的時候,她十三歲,而自己也不過十五。會接近她純粹是因為太好奇苡寧這個人心里究竟都是在想些什麼,沒有值不值得結交的念頭,更與什麼情啊愛啊毫無關系。呼,要踏進她的世界實在很不容易,至少他就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從最初開始的鳥鴉飛過無書以對,一直到現在的心領神會,他真的付出了不少心力。所以,他很珍惜。
「嘻……」她讓阿智發噱的表情給逗笑。「昨天,我匯了五百萬到你的戶頭。」
「嘎?不用、不用!我是個狠角色耶,憑著實力從小學一路領獎學金到大三,而且實習的那家律師事務所非常樂意栽培我,繼續深造的費用其實不成問題。」阿智嚇了一跳。「……苡寧,別這麼大方,你應該好好規劃這筆財富的。」
「贊助你也算是一種投資。」錢不多的人才需要規劃吧?她不奢侈、不賭博、沒興趣做大事業,一億五千萬花不完的。
「哪一類的投資?長腿叔叔那一類嗎?」阿智心想苡寧還真會掰,為了讓他收錢收得心安理得,連投資這番說辭都搬出來了。
「你想太多了。律師是挺賺錢的行業。」呵呵,阿智真愛說笑,俊畢才會用錢去堆積感情。啊,她這麼認為,對馬克吐溫的佷女太不敬了。人家筆下的長腿叔叔是完人不是傻瓜,和小甭女的感情屬于無心插柳柳成蔭,絕非刻意經營。都是阿智啦,沒禮貌!直接問她是不是別有用心就好了,干麼拿長腿叔叔作比喻?
「嗯,尤其是王牌律師。」嘿,這理由听起來還真讓人覺得身心舒坦。「以後我罩你。」阿智認真地許下承諾。
「好。」楊苡寧點頭,臉上的笑容回復往常,一樣淡淡的。
天還沒黑,月亮卻已猴急地爬上樹梢。
「要不要來我社團?」抬頭望天的阿智心念一轉,開口邀約。
「要。」觀星,她喜歡。「我跟房東簽約了,隨時都可以住進去。」楊苡寧無厘頭地冒出一句。
「哪一間房子?」習慣苡寧說話方式的阿智順著她的話語去反應,他等著听苡寧將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情連貫起來,這很好玩,前一刻听得霧煞煞,到後頭才恍然大悟。
「十八樓高的那間。」她早打定主意要租那房子了。頂樓,四房兩廳,她和阿智一人使用兩間。陽台超大,放得下兩張躺椅和觀星儀器。「這樣離星星近一些。」
「呵呵。」看吧!苡寧並非牛頭不對馬嘴,天文社和租房子,有關聯的。
「你收拾好家當了嗎?」臨到家門口,楊苡寧停下腳步。
「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阿智聳肩,回答得淡然。
「跟我一樣。」唉,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和阿智都一樣寄人籬下,哪能擁有像樣的東西?「明天一起去買家當。」
「嗯,明天見。」阿智看著苡寧進門,接著才轉身走向借住七年的叔叔家。
楊苡寧一進家門就低著頭,努力地朝著自己房間的方向鑽。
「怎樣,啞巴嗎?看見人不會叫啊!」抽著煙、蹺著二郎腿的林大春一瞧見拖油瓶的身影,立刻不爽地叫囂。
嗯唉,哪有看見啦,她頭低低的耶!「阿爸。」楊苡寧叫得極不甘願。
阿爸?一個男人要擁有這稱謂,必須扛下多大的責任、付出多少的代價?呿!虧這頭無賴牛膽敢要求人家這麼叫他。
「哼。」林大春沒好氣地悶哼。「下班了?」
嘿嘿嘿!她又沒有上班,是要怎麼下班?「對。」楊苡寧隨口低應了一聲,心中賊笑連連。
「預支薪水了嗎?如果沒有的話,大學就不用念了。我一毛錢都不可能幫你付。」林大春似犯了毒癮般猛吸了兩、三口煙,接著極沒水準地將煙彈出窗外。
「預支了。」蠢牛欸,請問一下喔,才開始工讀不到一個月就可以預支三個月的薪水,有這麼好康的事嗎?嘖嘖,他真是太好騙了。楊苡寧實在很想剖開繼父林大春的頭殼研究一下構造。
「嗯哼,什麼時候搬出去?」厭煩事只解決一半,林大春繼續臭著一張臉問。
「後天就搬去學校的女生宿舍。」楊苡寧不慌不忙地答道。
「搬出去以後就別再回來,這幾年我供你讀書、供你吃住,對你算是仁至義盡了。」听拖油瓶這麼一答,林大春臉色于是稍稍放軟。
「喔。」楊苡寧雙眼空茫、表情木然。
呃……沒辦法,喜怒哀樂拆開來的話她會演,可是她現在的情緒是又喜樂、又哀怒啊,結果整張臉就變成這副德行了。
真的是很復雜的心境。編派的別腳謊言沒被看穿,她欣喜。憶及媽媽眼楮糊到蜆仔肉,第二春一點兒都不「春」;好不容易才醒悟當個單親媽媽其實並不苦情,偏偏病魔突然纏身,結果來不及帶著她落跑就一命嗚呼,她替媽媽和自己感到好悲哀。
繼父睜眼說瞎話,讓她覺得很憤怒。什麼供吃住、供念書啊?還仁至義盡咧!繼父花在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本來就是早逝的爸爸留給媽媽的不說,她像佣人一樣煮飯兼洗衣、打掃兼跑腿地伺候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繼父,只換到每天幾十元的公車費耶!萬幸喔,她現在出運了,終于要月兌離苦海了,教她怎能不感到開心呢?
對于繼父方才沒天良的話語,她本打算以委屈、可憐兮兮的表情來回應的,就算演技再差,好歹也該意思意思地撇一下嘴表示無奈,這下可好,她沒有可憐孤女該有的情緒反應,繼父會不會產生懷疑?唔,還是快躲回房間比較妥當……
心里這麼想著,楊苡寧于是緩緩地朝著房間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