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沒瞧見他的慘樣?」
「沒有。」她應得倒也直接了當。
「他夠慘了。」
「那也算他活該!」東西被搶了還能看起來這麼悠哉,難怪他的同情心會這麼泛瀾。
等等,那,話說回來,這個苦主竟存有高度的善念,也活該他被人當成大肥羊;哈!
心口漾著愉悅,管墨略過她,彎身打量著一腳仍困在輪圈里的強盜,兩人四目相望,似乎有那麼點「盡在不言中」的眼神交流;右手食指透過被劃破的褲袋點、點、點,管墨狀似無聊的扣敲著大腿,還沒開口,落難的強盜就搶開先機,嘰哩呱啦。
冷眼旁觀,拓跋可掬總算有些同情這個活該的搶匪了。
他摔得好慘哩,說不定,他剛剛就是在求饒,偏她听不懂他的嘰哩呱啦,硬就是得理不饒人的多罵了他幾句。
「他說什麼?」
避墨沒理她。
「你別看他可憐,剛剛,他可悍得很哩,要不是腿沒我的長,現在躺在臭水溝里哀哀叫的就是我了啦,少浪費你的同情心。」
避墨仍舊不理她。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長舌,他在說什麼?」
避墨還是對她不理不睜,輕擰眉心,專心的跟強盜你來我往進行溝通。
「欸,你到底是有听懂還是沒听懂?好歹也跟我吭一聲,這壞家伙究竟都在嘰哩呱啦什麼呀……」
總算,管墨懶懶的投給她一記眼光;那眼神,黑森森、卻透著一絲揶揄的高深莫測。
這一眼,他是想暗示她什麼?嫌她太聒噪了?
好吧,她很識相,也很會看人臉色;腳尖點地,看場面完全被控制住,氣氛也冷了下來,拓跋可掬準備退場。
雙手握住把手,正打算踩著老鐵馬在附近繞一圈就打道回府,卻在此刻,管墨的手肘說巧不巧地架上了鐵馬的把手上,讓她進退兩難,正猶豫著,她掛在胸前的手機響了。
互瞟一眼,彼此很有默契的微眨眼,廢話不多說,各自行事。
她听她的電話,而他呢,繼續男人間未完的交涉。
第二章
你一句、我一言,兩個當事者在最短的時間達成協議。
強盜還東西,受害者既往不咎。
皮夾物歸原主,可惡卻也可憐的強盜在管墨懶得追究的網開一面下,小心翼翼的爬出臭水溝,扛著變成廢鐵的大鐵馬,一拐一拐的朝著夕陽的另一端走去。
臨行,仍不忘投給忙著用手機吵架的女英雄一記狠瞪。
沒戲看了,圍在附近的閑雜人等也逐漸散開,獨留兩個神情迥異的陌生人大眼瞪小眼。
避墨打量著她,向來無波無浪的瞳中閃著興味。
斑束的馬尾烏黑亮麗,如果換了個時空背景,還真有幾分女俠的味道,簡單到不行的白襯衫跟農夫褲無掩她的清妍麗色,這麼個嬌女敕女敕的美少女卻騎了輛年紀可能比她還要老的腳踏車,尤其……嘖,她鼻梁上掛的那副丑眼鏡,是從哪家古董店翻出來的?害他忍不住多看一眼。
「看夠了沒?」
「呵。」
拓跋可掬快氣炸了。
呵?他這聲呵是什麼意思?笑她?
「妳的火氣向來就這麼旺?」
「對啦,不行嗎?」她連口氣也很嗆。
罷才的事情,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傻到佬佬家了,平白做了件吃力不討好的蠢事,隨即又接到表姊張可芳鍥而不舍的追蹤電話,幾天來憋在骨子里的嘔氣又熊熊沖了上來。
千里迢迢的跑到越南,只需兩天,事情應該全都拍板定案才對──能干又俐落的表姊早早就將大小事情全都搞妥,等待她人一到,就可以輕松無比的領隊回家,替他們一家在台灣張羅好落腳處,然後,她這個正事沒半件、雜事一籮筐的米蟲表妹功成身退──沒錯,計劃是這樣安排的啦!
結果,等她到了這兒才發覺,計劃果真趕不上變化。
表姊夫的公司臨時多了筆訂單,得交完貨才可以月兌身,而表姊理所當然的延後了打包整屋子家當的工程,卻沒人記得告訴她這個領隊事情有了新的變化,于是,風塵僕僕趕來當義工的她像個阿呆般被晃點了,不得不被迫多留幾天,氣得她七竅生煙。
幸好,還不算太白目的表姊看懂了她的咬牙切齒,沒硬要她跟他們一家子湊和,在附近整理了間獨門獨院的小屋子讓她「獨善其身」。
哼,說好了她勉強待上大半個月,再依原計劃一塊兒回台灣,但前提是表姊不許動她歪腦筋,就當她人還沒到,結果呢?表姊還是千方百計想替她拉皮條……好吧,佔且算是好心替她牽紅線,但問題在于,她這個當事人從頭到尾都不領情呀,表姊她干麼一頭熱?
「盧了整天不嫌煩,還想繼續盧……就說了不陪他們回鄉拜別親友、不去做客,竟然不死心……」這種緊迫盯人的疲勞轟炸,她向來最怕。
「這麼煩?」
他不插話還好,就當他是個路人甲,不理便罷了,偏他竟在她喃喃自語的時候接話,硬是要在她的喃喃自語中佔個角色……下意識的斜睨他一眼,磨磨牙,強忍住心中那股遷怒的沖動。
對啦,還有這男人,他如此輕易就放那強盜走,又算什麼?
犯人是她辛苦擺平的,要放要逮,好歹也問她一聲吧!
「你就這麼放過他?」雖然那背著破鐵馬的瘦弱背影看在她眼里,還是令人忍不住涌出了小小的同情,但是壞人就是壞人,做了壞事就應該要受到懲罰才是。
包何況,她剛剛那麼拚命!
「要不然呢?」
嘩,他這是什麼話呀?
「你說得還真輕松,什麼叫要不然呢?這種人,你不給他當頭棒喝,他一定還會再搶別人的啦!」越講越光火,她猛然將腰桿挺直,似乎打算再騎著同樣老扣扣的鐵馬繼續追凶去。
長腿一跨,管墨只穿著黑襪的大腳丫卡住老鐵馬的前輪。
「你干麼?」
「多此一舉。」
「嗄?」他這是在諷刺她雞婆?
「他沒膽了。」
「沒膽?什麼意思?」
「被妳嚇破膽了。」
貿貿然听他冷謔的打趣……是打趣吧?他看起來要笑不笑,實在很難拿捏他究竟是嘲是勸,但,不礙她的眼就是了。
「他瞪妳時都在憋氣,妳沒發覺?」
「少來!」
「短時間內,他大概連上街也會怕了。」
「這……」想想,他說的倒也是實話。
杏眸圓睜,心情仍有些忿忿難平的拓跋可掬直視著他,這個臉廓方圓卻難掩粗獷之氣的男人遇搶後竟還能一派悠哉,語氣也很輕松,彷佛方才被搶的人不是他……再想到自己追匪的強悍行徑,她的嘴張張闔闔,半晌,氣焰稍平,又傻呼呼的楞笑出聲。
「他真的被我嚇到了?」
「對。」
「我真恰。」
「是有幾分辣味。」
「沒想到怒氣騰騰真的會讓一個人轉了性呢!」原來,這句話還真是沒說錯。
「听說是有幾分助力。」
「所以說呢,我應該是具有足夠的潑婦潛能。」
「這潛能似乎已被開發。」
「你這是在暗指我像個潑婦?」听他左一句、右一言,在在都附和著她的自嘲,嘴角微抿,她有些不是滋味了。
自嘲嘛,就是自個兒嘀嘀咕咕、樂活一下,尋自己開心無妨,可是,他這算什麼?
「是有那麼幾分神似。」
聞言,寥寥無幾的好心情又從拓跋可掬心中陡然下滑。
「我說這位『逆桑』,你也未免誠實得太過頭了吧?!」她只不過是順口一句,沒想到他還真是大白目哩!
「是妳太悍了。」
嗄,他還來?
「听不得實話?」
對,沒錯,這麼傷人的實話,哪個女人听得入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