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到底是怎麼說的?」
「說?呵,她根本就懶得理我。」
「哈哈。」
「幾天後,她才忽然給了我答案。」
「什麼答案?」
「她說居高臨下較易觀察旁人,又隔了一天她才再補了句也不容易被人發現,我看她說得小心翼翼的,像是怕被旁人給听了去,我覺得她這法子不錯,便學了起來。」
一番談話讓武陽說來輕描淡寫,仍舊是點到為止,可容翼卻像是突然開竅了一樣,完全懂了。
是因為那段被囚禁的黑暗歲月里,讓逃月兌無門的她對人性絕了心,所以才會選擇遠離人群過孤單生活?
情緒陡然變得更惡劣了,他拿起葫蘆酒壺,連杯子也不倒了,直接仰首牛飲,渾然不知淚水自眼眶滑進發鬢。
何國臣不止是該死,他簡直該被千刀萬刮!
在武陽良心發現的指點下,容翼在一處澗畔找到盤腿坐在山縫間,像是已經入定的鄔棻。
「這兒倒是不錯,視野好,擋風也擋雨,怎麼我佔山為王這麼久,卻從不曾發現這兒呢?」大剌剌的往她身前一站,他先仔細打量她一遍,再抬眼四下張望,嘖嘖贊道。
鄔棻靜望著他沒接話,但也沒問他是如何知曉她的下落,只有師父知道她的習慣,所以應該是師父跟他說的吧。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妳是指我為什麼不曾發現這兒?廢話嘛,那段時間我成天就只知道到處挖死人骨頭……」理直氣壯的解釋戛然止住,他瞪著她,忍不住又開始扯起自己的一把大胡子。
死人骨頭,他的那堆死人骨頭,唉!他已經好久都沒想到它們了。
「為什麼找我?」
「喔,原來問的是這件事……咳咳,為什麼我不該找妳?誰叫妳連離開都不跟我說一聲。」
若不是心情壞到極點,她還真會被他的可憐兮兮給逗出淺笑。
哪有人搞失蹤還大張旗鼓的嚷嚷或是敲鑼打鼓的宣告呀?
「別理我。」
敝的很,明明她說的是別理我,但容翼就是听出了她的話中有話。
「是別理妳還是別煩妳?有話就直說別憋著,會犯病的。」望著那雙哭腫的凜冽瞳眸,他猶豫了幾秒,才悠悠的嘆著氣,「自己躲到一旁偷哭,哭到死,有比較爽快嗎?」
乍聞他的咳聲嘆氣中竟泛著溫暖的關懷,鄔棻楞了楞,不知怎地,眼淚幾乎又要奪眶而出了。
「妳怎麼又要哭了?」他有些無措。
要怎麼哄姑娘家開心?他還沒很上手哩。
「走開。」
不是滾哪?
她的驅離變含蓄了,可對容翼來說沒差,就算她又用那種陰惻惻的語氣叫他滾,他也不想理她了。
「好。」傾身,他握住她的手。
沒防到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她嚇了一跳,忙不迭的揮開手,將身子更弓縮向後。
「你這是在干麼?」
「走開呀,如妳所願。」
「為何拖著我?」
「又是為何?啐,送妳回家啦,還有為什麼?」
「我已經……」
「甄家。」慢條斯理的將話說完,容翼對她那兩道陰柔射來的眼刀視而不見。「妳不該自個兒窩在這里。」
「我可以……」
「不,妳不可以。」不由分說的將她扯起,傲笑著听進她的輕呼,他的鐵腎往她那小蠻腰上一攬,牢牢將她箝制住。
「赫!」
「怕摔就將手擱到我身上呀,傻瓜。」
他真是狂妄!惱火著他的失了分寸,偏又掙不開那恍若銅牆鐵腎的困縛,霎時,鄔棻氣紅了臉,恨恨的往他肩頭捶去。
「放手!」
「好,等到了甄家,我自然會放開妳,所以妳別白費力氣,這麼拉拉扯扯的很難看,妳瞪我也沒用,不放就是不放,誰知道妳一個人杵在這兒想東想西,會不會一個想不開,那還得了。」
若她真想不開,又與他何關?
氣鼓著雙頰,鄔棻拚命的想拉開與容翼的距離,奈何敵不過他的蠻力,他走一步,她的身子就微晃一圈,才走那麼一小段路就讓她顛晃了好幾次。
「這麼晃,還不暈?」
「啊?」一個不小心,跟他腦袋撞腦袋。
「拗姑娘!」
「哼。」
「別打鼻孔噴氣,姑娘家有個闊鼻孔不是普通的難看,妳又不是真的潑猴。我勸妳脾氣別太倔,身子也別這麼僵,好歹也將妳的手搭到我肩上靠一下,我心眼沒妳那麼小,隨妳要借搭幾下都無妨,我連眼都不會眨一下。」
她唇緊抿。
「真的不要?不搭肩的話,那要不要將臉靠過來?」
柳眉倏擰,鄔棻瞪著他。
「是靠在我肩頭啦,瞪我?妳想到哪兒去了?」懷里摟個姑娘,但仍無礙容翼賞她一個小爆粟的動作。「小腦袋成天胡思亂想,所以我才不願讓妳獨自兒窩在山上。」
心里有氣,胸口的氣憤更是源源不絕,但她嘴未開,眉眼卻悄悄的綻了些微的開朗,再繃半晌,緊握的拳頭緩緩攤平,略白的指月復攀附在他的衣衫上,帶著濕意的頰也輕貼在他的頸窩,顧不得淚水浸濡著他的衣衫,她放任自己的恣意妄為。
她真的累了!
見狀,他再接再厲,「鄔然在等妳呢,難得他們一家三口來到南方,妳不多多陪他們呀?」挖空心思,就只希望能多說幾句能撼動這執拗姑娘的貼心話,希望藉由親人的力量來緩和她的悲哀。
然後就如他那天月兌口所言的,她的一切悲苦都有他扛著,他想替她承下,真的,極真心的願意成為她倚靠的肩頭。
第九章
「甄府的遠客是姓孫的一家三口,听說孫家在關外是大戶人家,更有傳聞說那孫少爺其實是當今皇帝爺的兒子。」
必外的孫家?
這個姓氏他是挺陌生的,可是依仁武所形容,那父子倆的容貌沒在他印象中,倒是那位年輕夫人的模樣……該不會是她吧?
何國臣驚揣在心,先咽下懼意,揚聲追問︰「你可有問出那位夫人的閨名?」
仁武搖頭。
先不急著踹人,何國臣又問︰「那她未出閣前的姓氏呢,你可曾問出?」
遲疑了片刻,仁武又搖頭,這回他略略往後退了退,因為爺兒的怒氣已然躍現了。
丙然!
直接一腳將他踹得跌在地上,何國臣怒喝,「我養你究竟是做什麼的?連這麼點小小的事情都辦不妥。」罵到極怒,又跨了一步再補踹他一腳。
深知自己確實是辦事不牢,仁武不敢喊痛,抱著被踹個正著的肚月復,他五官全都痛得扭成一團。
「爺兒,我這就去替你問個水落石出。」
瞪著仁武連滾帶爬的狼狽身影,何國臣也沒閑著,怒容一整,瞬間又是一個慈眉善目的溫文男子。
除了等仁武那沒用的東西打探消息外,他也沒時間閑著,想了個說詞,又出門來到甄家大宅前,他扣著門前的銅環敲擊著大門。
「找容家二少爺?」前來應門的福伯問。
「是呀,听他家的下人說,他可能會在這兒。」
「可他沒來呀,沒瞧見他露面。」
「能不能麻煩你老人家替我問一聲?」以退為進,他的態度相當客氣。
想到這位爺那天晚上撲了個空,福伯倒算善解人意,雖然找的不是甄府的主子們,可是舉口之勞,他就幫這個爺一次忙吧。
埃伯心急著通報,匆匆離去的任大門虛掩著,何國臣上前伸手略微推開大門,他只跨進大門,沒徑自尋進大宅里,他機敏的狐狸眼四下打探,甄府的下人們只在經過時投給他好奇的一眼,便忙自個兒的事去了,看起來平靜得很,唯獨院子的一角有娃兒在玩,听見他跟福伯報上姓名時便開始交頭接耳,目光的焦距全都投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