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請問今兒個甄府不是擺宴?」沒先報上姓名,何國臣聰明的先探對方口風。
「沒,都撤了。」
「撤了?」
「全都撤了。這位爺,您是來赴宴的吧?」
心眼在轉,他只將話听了一半,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不待他拒客于門外,忙著再問︰「怎會撤了呢?是臨時的?」
「是呀。」
「出了啥事?」
「這……」福伯倒還機靈,雖然這面生的漢子態度跟語氣都客氣得很,但他沒漏太多口風。「不清楚,想知道就得問咱們夫人去。」
何國臣微惱。
邀他赴宴的是容家二少爺,不是容家少女乃女乃,他就是听聞甄家也是大富人家,其財勢絕不輸容家,這才有興致依邀前來,看能否趁機一攀榮貴,可如今他人就在門外,卻不得其門而入?
炳欠連連,福伯也沒心思與他周旋。
「這位爺,若你是要找咱們家姑爺或是小姐,明兒個請早。」說罷,就欲將門給闔上。
雖然晚上府里一片哄擾,可主子們都沒吩咐會有夜客來訪,而且這位爺似乎也並非主子們的客人,最緊要的是,如今主子們都不在府里,所以他不敢擅自作主放客入門。
何國臣在門闔上前問︰「請問容家二少爺在嗎?」
看吧!
「二少爺不在,八成是回他那大宅子去了。」福伯隨口應著,再微欠身,嘴里咕噥致歉,輕輕將門給帶上。
瞪著闔上的門扉,何國臣一頭霧水。不知怎地,背脊竟莫名的起了一陣細微的哆嗦。
是夜深了,寒氣更重了啦!他安慰著自己,再往甄府的大門睨瞪一眼,認命的打道回府。
這次失了機會,下回再接再厲,為了權勢,他有的是耐心。
容柯跟孫別稔是在頂峰山的半山腰追上倉皇逃竄的鄔家姊妹。
順利的將哭腫了眼且精神委靡的鄔然給帶下山,但卻勸不回執意要獨留在山上的鄔棻。
將三個小毛頭哄睡了,甄平安捺著性子等,等等等,等到的竟是這種答案,她又急又慌又咬牙切齒。
「阿棻真不肯下山?」這個結果她無法接受。
「嗯。」
「你沒硬拖著她走?」
對鄔棻來硬的?
「她平時雖然溫婉,不多話,但骨子里有多執拗妳又不是不知道。」
「有沒有搞錯,你們真的就放她一個人在山上?」不理會夫君的感嘆,她瞪著眼,不滿兼動怒。
「有阿翼在。」
「阿翼?」
「我們沒有放她一個人孤苦無依,這下子妳可以放心了吧?」見她的怒嗔轉為羞笑,他伸指劃過她的粉頰。「阿翼也不肯下山。」
「不會吧?」驚呼一聲,甄平安好奇問道︰「為啥?」
「這嘛……妳改日再親自問他,我不是他,無法為他解答。」容柯嘆笑一聲,不出所料的看著好奇心極重的娘子手腳並用的巴過來,開始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妳再胡鬧,這後果我可不負責任。」
聞言,粉頰泛紅的她嘟著嘴,不甚情願的將他推開,順便打掉他言行不一滑上胸脯的不軌大手。
「都被你弄上手了,你還需要負啥責任呀?哼!你的手別再模上來,小心我把它剁了,我要專心想事情啦!」
「想啥事情?」
「何國臣!」
「他?」
「嗯,何國臣,何國臣?」嘴里念念有詞,甄平安下意識的偎進他溫暖的懷里,眉心輕蹙。「何國臣……」
「瞧妳對他的名念個不停,怎麼了?」
「這個名字挺耳熟的。」
「當然耳熟嘍。」
「听你的口氣,你是知道這何國臣的來歷?」
「經過了一整晚的奔波,那是自然。」
「他打哪兒冒出來的?」
「這妳就要去問鄔家姊妹了,我不知。」
「問阿然她們……赫,不會吧?他姓何?就是那個忘恩負義,對鄔家趕盡殺絕的狗雜碎?」
「沒錯。」狗雜碎?唉!她罵人的功力快不輸她娘了。
猛地推開他,她跳下床。
「妳上哪兒?」
「去找阿然呀,要不還能上哪兒?」撥開他纏過來的雙手,她氣急敗壞的尋著方才不注意被他剝掉的衣裳。「別來煩我啦,都什麼節骨眼,你還來惹我。哼!難怪阿然跟阿棻會嚇成這樣,阿然現在一定全身仍顫著哆嗦,不行,我要去陪她。」想到曾發生滅門血案的鄔家,她的心就不由得揪著疼意。
弒親仇敵就在眼前,那狗雜碎甚至遺曾試圖將狼爪伸到她們身上,她們兩個現在的心情有多翻騰是可想而知。
「她那床鋪上哪還有位呀?」
「咦?」
「妳忘了孫兄?」
啊,對喔!
「妳以為孫兄會坐視不理?」
呃,說得也是。
想到孫別稔那只笑面虎的反撲能力,沉凝的面容微微開朗,甄平安放松心,任由夫君將她給抱回床上。
她壓制住容柯不安分的雙手,心思仍繞在今晚的事件上頭打轉。
追根究底,有個人難辭其咎。
「阿翼怎會跟這種敗類勾搭在一起?」
「別牽扯到阿翼頭上,他跟何國臣也是初識,並不知曉他的為人究竟是怎樣。」淡吁著氣,他很公道的替容翼喊冤。
「現在他可知道了?」
「他知道了。」
「你說他會怎麼做?」
「依他的性子,說不定他的拳頭會揮得比我們快。」
「也對,但他向來隨心所欲得很……不對呀,萬一,常常看誰都不順眼的他覺得這事關他何事呢?」
「關他何事?」重復著她這句話,容柯突然呵呵輕笑。
「笑啥?」
「妳以為阿翼為何不肯下山?」
為何?
琢磨了許久,直到後院的大肥雞啼出第一聲尖嗓,徹夜未眠的甄平安終于悟出了個所以然來,瞪圓眼,她驚詫得不敢相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這等重大的事件,可她卻毫無所覺。
阿翼對阿棻?!
疼惜的凝望著紅腫著眼、因累疲而沉沉睡去的娘子,孫別稔的黑瞳充斥著濃濃的肅殺氣息。
「大稔……」
「我在。」明知她是睡夢中無意識的輕囈,但他仍輕聲回應著她的呼喚。
「何……他又出現了。」
「我知道。」
「阿棻……要保護她。」
「嗯。」
鄔然不再囈語,緊闔的眼睫帶著不安的顫意與輕眨,一滴晶瑩的淚水悄然滑落。見狀,他以指月復盛接住淚滴,送進唇內,輕吮著指尖帶有咸味的濕濡,不覺也酸了眼眶。
追蹤了何國臣五年多,遇到幾次扼腕的挫敗。長他數載卻老謀深算的他機靈得很,且精于隱匿行蹤,任他費盡心思也只是隱約知曉他的下落,每每撲殺總是晚了一步,如今,卻在天荒地遠的雲南給他堵上了。
山水自有相逢。他多次藉這話來安定自己煩躁不定的憤慨,但內心深處總有股波潮,生怕何國臣就這麼消失在人間,這輩子再也無法替妻子一報失去至親的血海深仇,而如今,姓何的竟露了蹤,終于,他可以實現曾允諾愛妻的誓言了。
不同于鄔然的驚駭莫名,他心疼著她遭受到快不及防的震駭,他的心情有著撥雲見霧的微朗與急于紆解的郁悶。
只要殺了何國臣,心頭大患若消,往後小然應不至于常在睡夢中受惡魘所苦了吧!
雖然尚不知容翼與他的交情究竟到達何種程度,但礙于容家與甄家的關系及情面,他可以暫時忍住,不在大理動他。
追凶近六年,磨呀磨的,他的耐性被一次又一次得磨得更加耐力十足。
按仇的滋味呀,呵,想來就美妙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