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我們甄家沒人了?欸,你要不要說清楚一些?方才你的話有點像挑釁喔。」
不是有點像,根本就是!
盯著年輕嫂子,留意到她那逐漸揚起的戰斗力,他闊肩輕聳,輕易的便撤去太過明顯的戰火。
「你說呀。」
「說什麼?只是奇怪妳怎麼會找我,就這樣。」四兩撥千金的伎倆,不是只有容柯會耍而已。
真要重燃戰火,他不怕斗不贏她,只不過杜寶娘的伶牙俐齒跟阿柯的威迫令人心生畏懼,她身後的兩大靠山,他想到頭就大。
「我是真的想不出辦法了,兩個混小子跟天借了膽子,竟然趁我一個不留神就留書,溜上頂峰山……」
「頂峰山?這個時候他們上山做啥?」
「這你得親自問他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哼,不必用腦子,任何人也該清楚他們是找人去了。」至于找誰,彼此心知肚明。
「說得也是,謝謝你的大聲提醒。」微瞇眼,甄平安皮笑肉不笑的輕哼。「也謝謝你替我將他們逮回來。」
「關我啥事?又不是我的兒子!」
「他們雖非你的兒子,可他們是去頂峰山耶,不找你去找人,我找誰?」
「為何是我?」
「因為那座山的地形你最熟。」
他最熟?!
剎那間胸口痛到一個不行,容翼下意識的掄起鐵拳,恨恨往自己胸口捶去,一拳接一拳,神情糾結。
她還好意思講這種話?什麼叫做他最熟?明知道他熟到早已將頂峰山當自個兒的地盤了,她竟昧著良心慫恿她阿爹將它拱手送人,讓他看得到卻踫不著,這豈不是存心讓他氣到內傷嗎?
「阿翼,你在做啥?」嚇了一跳,甄平安擰眉端視,大剌剌的詢問。
自虐,不行呀?
「欸?」
「不關妳的事。」
「喔,好吧,你愛捶愛踹、愛尋死尋活,的確是不關我的事,可是你先別忙這些雜事,澄平兄弟倆的事情比較打緊。」
他不語的瞪著她。
「你瞪我干麼?是你說沒我的事呀,更何況橫豎你也是閑閑沒事做。」
「什麼叫我閑閑沒事做?」這種污蔑,他哪吞得下。
「成天在街頭打遛,你敢說自己不是閑人一個?」
「小嫂子,我這是替容家做牛做馬、花了珍貴又花樣年華的五年時間,才掙來一年的自由光景,妳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酸?」
「怪了,你又不是替咱們甄家做牛做馬,我干麼要知道?還有,容家往後就都是你的,你怨什麼?」
容翼當場氣結。
什麼叫容家往後都是他的?沒大腦的小嫂子是忘了她那兩個混小子一個姓甄,但另一個可是跟他一樣,頂著斗大一個容姓呢!
什麼叫做容家往後都是他的?听到就一把火燒了起來。
「少對我凶神惡煞的揮拳頭,沒用的啦,這樣吧,算我給你一個機會替咱們甄家效力。」
「什麼意思?」
「替我將他們給接回來,如何?」甄平安笑得天真中帶著一絲邪魅,「這第一份工輕松吧?」
「輕松?」
「別再喳呼了,事不宜遲,再這麼拖拉就怕你尋著他們時,天都黑透了。」看他猛瞪她,她雙手扠腰,「你又瞪我?是仗著你瞳眼比我大嗎?小心我跟容家太爺咬耳朵去,到時候別說一年,你連一天都甭想自由。」
「妳!」
「去去去,快給我找人去,別再煩我,我可不像你這閑人,我還有事要忙呢!」轉身,她走得大搖大擺。
她的神態刺傷容翼的眼,更遑論她那口口聲聲的閑人,他氣急敗壞的追了兩步,又听她開口了。
「真要我找容家老太爺咬耳朵?」
這女人,當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我知道太爺這會兒在馮大爹家比酒量。」語氣更具威脅了。「喔對,記得順便幫我把鄔棻請下山。」
他仍瞪著她,見她不畏不懼的朝他扮了個鬼臉,柔荑揮了揮,轉身走得瀟灑極了,而怒火,則一點一滴的從他胸口散去。
難怪阿柯會對小嫂子百依百順,因為連他都沒轍。
第六章
要在山高幾乎聳天的頂峰山上找逃家的兄弟倆不難,因為甄平安諷刺得沒錯,這兒他熟到閉著眼楮都不會摔下山崖,更遑論兩雙小腳丫子留下的痕跡明顯到連瞎子都不會錯過,要逮回他們易如反掌。
問題在于他能承受得了再一次的自尊受損嗎?
尋人的腳步沉重異常,天色逐漸昏暗,若澄平兄弟倆中途迷了路、若……憂忡的心思一樁接一樁,容翼不由得加快腳步,生怕自己找得太晚。
突地,他停住腳步。
好香!這是……
「棻姨,這是妳的。」
林間幽淒,夜色迷蒙,隱約隨風傳來鄔棻的聲音,容翼听不清楚她說了些什麼,但那輕柔的嗓音帶點暖意、滲著笑意,不同于與他對峙時的冷然,听在他耳里,教他本想暫緩一緩的腳步竟停不下來。
呼,看來是他多慮了,兄弟倆沒事。
「淨,你還吃?」
雖非天寒地凍,但山里的溫度是較低了點,這兩個小家伙還邀她吃燒烤,倒還滿懂得享受的嘛。
香味入鼻,他不自覺的吞著口水,也覺得餓了。
不知道有沒有他的份?想著,他腳步走得更急。
「為何不吃?」澄淨那小老頭似的沉穩細嗓泛著疑惑。「東西就是要趁熱、趁鮮吃下肚,娘不都這麼說?」
將他的反駁听進耳,容翼忍不住貝唇嘆笑。是呀是呀,東西就是得吃鮮味,小嫂子教得真好。
「吃?現在不是吃東西的時候啦!」
「不是?肉汁都滴出來了,再不吃就烤得太焦了。」
「我的意思是,我們上山來是做啥的。」澄平拚了命的跟弟弟眨眼楮,想喚起他的記性。
「看棻姨呀。」
「你……哼,一點忙都不會幫。」
听著兄弟倆稍微大聲的竊竊私語,再咽著口水,容翼輕笑著靠近那片林間的小空地,透過林間縫細,他才看清原來那有一個山洞。這山洞還真隱密,想來這是她居住的地方了。
有人來了!
先听見枯枝被踩裂的細響,再隱約听見笑聲……笑聲?!怕動作太大會嚇著專注在拌嘴的小家伙,鄔棻狀似悠閑的半旋身,手中握緊串肉的尖竹,巧妙的卡在聲響與兄弟倆的中間,警戒的瞪著黝黑的身影從樹影中出現。
咦,是那人?!
見她神情復雜的瞪著他,甫現身的容翼輕咳一聲,有些尷尬的朝她撇撇唇角。
「爺叔!」
「爺叔!」
穩穩的接住朝他飛撲而來的澄平,容翼始終留意著她的神情,只見她先是瞪大眼,繼而淺淺的呼著大氣,甚至有絲顯而易見的笑花在唇畔綻現,讓他心花怒放,不安的腳步瞬間變得又穩又輕快。
「總算來了。」第一次,鄔棻衷心歡迎他的出現。
听出她語氣中的接受及如釋重負,他搔搔腦勺,不知怎地,心情陡然揚起,被小嫂子惡意差遣的悶氣在瞬間煙消雲散。
「妳猜到我會來?」被熱情有加的澄平拖著坐到火堆旁,他好奇問道。
「不是你,還有誰?」
微一心忖,他完全理解她似笑非笑的喃語。
可不是嘛,除了她跟武陽老頭兒,就數他對頂峰山了若指掌,且雙生子在這,難怪她完全不意外他的出現。
「爺叔,剛烤好的喔!呼,好燙好燙,是我烤的唷。」不由分說,澄平將油膩燙手的雞腿丟到他身上。
容翼撿起來,毫不客氣的張嘴咬上一大口,見她盯著他瞧,他不以為意的咧嘴露笑,又咬了一大口,這才滿意的長吁著氣,與那雙摻笑的杏眸相視,不覺笑容加深。
「好吃!」她似乎很開心見到他哩,這種被接受的感覺真是該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