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呀,武陽師父下山找了我們幾個人,說有些粗活要麻煩我們頂著……」
「我們幾個?」
「是呀,阿藩是昨兒個上山,二篤是前兩天就上山開工。怎麼,你杵在這兒沒瞧見他們經過?」
就是沒有,所以猛然听到他的解釋,才會一下子連頭皮都麻透了。
阿藩、二篤再加上阿彪,總共三個壯丁,她跟她師父找這麼多人上山是想做什麼勾當?
這回容翼沒像前一次那麼後知後覺,腳跟一轉拔腿就往山上沖。
要追嗎?袁彪在猶豫。
他沒忘記那兩人的下場,好慘,萬一他追上去想看好戲,卻不意被波及,那豈不是活該倒楣?可是眼看著阿翼氣急敗壞的沖上山,等一下鐵定有大事發生,若他事前知情卻不跟去瞧個究竟……心里天人交戰,他進一步,退一步、左右為難。
而另一廂,不顧刺棘劃臉、尖枝刺皮,憋緊大氣的容翼一古腦的沖到不成洞形的亂石前,果然見到阿藩跟二篤忙得很,一個扛圓木,另一個舉起碩大的鐵錘,一根接一根,深埋的木樁已然圍住了半個壁崖,巍巍暗影輕掩半圓,微透出無法言喻的一份鬼祟魅影。
就算將壁崖前全都封死了,甚至石塊,木樁迭到比天還高,容翼都不痛不癢,可是見阿藩舉錘,一下又一下的將木樁釘得又深又穩又牢固,想到地底極有可能埋著尚未被他挖掘出來的死人骨頭,再想到脆弱的死人骨頭哪捱得住這種折騰,霎時怒沖腦門,氣到眼都紅了。
這還得了!
「住手,全都給我住手!」獅吼驀然響起,頓時掀風起波,嚇壞林間飛鳥,紛紛振翅竄飛。
忙著干活的兩人也停住了動作,面面相覷。
是阿翼,他還敢來?
遲疑的目光瞧見了他,不約而同的又移向杵在暗處的師徒倆,不知道該停還是別理會他,再接再厲。
「怎麼又是他?」
「唉!」
「棻娃兒,妳這聲唉,是嘆他還是嘆師父我?難道師父說錯了不成?他這家伙真是陰魂不散哪。」武陽師父沒急著冒出頭,雙手環胸的杵在暗處,嘴里犯嘀咕。
「師父。」
「如果賞他一些茶水錢,妳說他會不會打退堂鼓?要不這樣吧,再多給他幾文錢,讓他下山替咱們弄點吃的喝的上來?我瞧大伙兒也都渴了……」
「唉!」
「還嘆?妳放心啦,他听不到咱們在聊些什麼。」
「你怎知他听不到?」
沒錯,壞就壞在容翼的優點寥寥無幾,偏听力一流正是其中之一。
「老頭兒,你在放什麼大話?」竟敢說他陰魂不散?他是曾盯哨過這老頭的魂魄了嗎?也不照照鏡子,呸,「有種就再說一次,別以為你站在她身邊我就會對你網開一面。」
聞言,年過半百的武陽笑嘴一咧,斜眼瞧著鄔棻,瞧得她霎時臉紅心跳、干咳連連。
「她若肯替我美言幾句,你真會網開一面?」
「甭作夢!」
「唷,她難得開金口,都掙不到特別待遇呀?你這家伙還真是難討好哩。」
武陽在逗他,任誰都看得出這一點,不僅是逗耍,其中甚至有著淺淺的挑釁呼之欲出。
「你很有種。」氣極的容翼反倒露齒而笑。「要不要先報上你所有可以攀上關系的名號?」
「怎麼說呢?」
「省得待會兒我痛下殺手,將你整治得連你娘都認不出你來後,還有人跳出來替你呼天搶地的喊著冤枉。」
「哈哈,黃口小兒,口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呢。」
「不服氣?你可以來探探我這口氣呀!」
「哈,那還等什麼……」
「別鬧了好嗎?」低聲磨牙,先安撫住頑性大起且斗志高昂的師父,再瞪向凶神惡煞的容翼。「你不該出現在這里的。」這幾次見到他,都會讓她心跳紊亂、頭痛欲裂,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不該?為何我不該?」見老頭兒的袖子被地揪住,他也不急著開戰,擰著眉心怒問。「我問妳,妳知不知道妳究竟在做什麼?」
「給你來個下馬威?」
呆子也知道她在學他先前的指控,有那麼剎那,容翼被她唇畔似笑非笑的譏嘲給引出了興味,難得她這麼容易的打開金口,他就跟她多聊幾句也無妨,可隨即更狂烈的怒火就席卷而來。
差點兒就忘了,事關他的死人骨頭呀!
「妳,妳竟敢……氣我!」當真是氣死他了。
「不是氣你。」
「不是存心氣我?那妳還做得這麼徹底?」
「是趕你。」
他有沒有听錯?
「再說一次,方才那句話,妳再說一次。」
「趕、你。」
神情平和且語調輕柔的鄔棻不亢不懼的重復著那兩個字,柔中帶炬的瞳光也不閃躲著他熠亮凶芒的注視,四目相望良久。
容翼沒調移視線,卻清楚的領悟到自己眸中的凶光已漸漸消散,而且不知怎麼地,本該堅定萬分的心竟悄悄泛起了挫敗與莫名的悸動,他萬萬沒料到她竟能直視他的目光,甚至在他的逼視下將話給說完,驀然間,一股子怒火從他的心底泛起,漫延周身。
氣她,以為地是那種嘴硬心軟、多哄個兩三句話就會棄械投降的小泵娘家,卻沒料到她真這般狠心;也氣自己,怎麼回事?他是骨子在犯賤還是著了魔?為何非挖定頂峰山不可?
「容二少,請你離開。」
豈有此理!
「妳當真想跟我做對?」
「我已經這麼做了。」冷然漠笑,眼角掃瞪著聞言竟兀自掩嘴偷笑的師父,鄔棻不為所動的端著漠然疏離的高傲架子。
向來,要她端架子就是件極痛苦的事,從未落難時的小小千金之軀,到如今深受甄家上下疼寵的異姓家人,對身邊的奴僕,保持著淡然且疏離的她都是一視同仁,並未有上下之分,可是對眼前這人非得下重藥不可,否則不單只是浪費他的時間與精神,也令她不堪煩擾。
「鄔棻,算妳狠、妳有一套,只不過,看在妳跟甄家的關系上,我要奉勸妳,講話別這麼陰惻惻的招人憎厭,一個姑娘家的性子太尖酸刻薄,縱使有著天賜的美貌也是枉然。」
睜大眼,武陽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鄔棻睨瞪向師父,努力不將視線落在那雙彷佛等著迎接她的燦燦炯瞳。
「天賜的美貌?他這是在夸妳呢,棻娃兒。」
「師父,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別開口了。」
「好好好,我只是提醒妳這一點呀!呵呵,話說回來,他這話倒也像是在貶妳呢,棻娃兒。」
「師父!」
炳哈狂笑,武陽不但閉上了嘴,甚至是完全撤離,很狠心但放心的將愛徒留給狂嘯的烈獅。
面對棻娃兒時,這頭張牙舞爪的小狂獅是紙糊的,起不了作用,慢慢地,他看出了這一點。
目送武陽的囂張退場,容翼知道自己應該追上去拳打腳踢一番,可是他沒有這麼做,因為他的興趣……不,目標是頂峰山的主子、是她。
「你還不走?」
面對她又一次的驅離,他不由得又燒了一肚子的火,但他咬牙切齒的忍住氣,大手一揮,「這些呢?妳要繼續?」
若她真敢點點頭,只怕今兒個就有人要血濺當場了。
苦笑在心,再瞟了怒火勃發的大胡子一眼,鄔棻嘆著,輕聲囑咐阿藩他們別弄了,到此為止。
「那,明天還來不來?」仗著年紀稍長,二篤不顧容翼的白眼相向問道。
丙不其然,他發難了。
「二篤,你這是皮在癢了?」
「阿翼,我們也是要討生活嘛!」
「你是甄家的武師,怎麼,甄老爺是有虧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