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接到消息趕來的縣太爺滿臉惶恐。
「大人?」
「有事嗎?」齊漠明知故問。
有事,當然有事,若他沒將事情擺平的話,至今余怒未消的兒子絕不會善罷甘休啦。
縣太爺眉心微擰,心里嘆個不停。
瞧這少年得志的欽差大人臉上那抹賊笑,他就不信他不知道他沖進來的原因,可是,他偏捺著性子,一臉笑意的望著他,存心等他先開口。
唉唉唉,他是招誰惹誰呀?兒子要弄他也就罷了,連這年輕欽差也要耍弄他。
屋外,嘻呼著吵成一團,屋里的齊漠濱探究竟,因為想也知道,鐵定是那毛頭小子被擋在門外了。
活該?
想到這小表先前的嘲諷,齊漠抿抿嘴,難得頑心一起,仰首哈哈大笑。
「正不知道這會兒是誰人活該呢。」低喃著,眼角瞟見林育轉略顯不贊同的目光,他眼神一拋。「出去。」
「少爺?」
「別讓我看見你。」他悶著氣的吩咐。「替我弄壺熱茶來。」
「是,少爺。」
林育轉嘆著氣的跨出門,嘎聲輕響的門扇尚未關上,換神情緊繃的程夷南進來。
一進門,他沒貿然開口,徑自杵立在縣太爺身旁。
看來,自個主子的游說進行得不是很順利。
沒理會進出的人,齊漠將傷腿擺直,弓起沒受傷的腿,悠然瞪著窗外的皚皚雪景,窮極無聊的扔下筆,發呆。
誰能懂得他心中的那股子氣慪呀?
其實,他並沒那麼嬌弱,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腿雖然痛不可抑,但對他而言,還能忍受。
令他難忍的是被迫窩在屋內,這對愛動的他而言,是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懲罰。
他是被哪顆災星罩頂?無端端地被炸傷了一條腿,算他倒霉,他忍了;傷重的當下,他痛暈過去,他也原諒自己的脆弱,畢竟他亦是人生父母養的血肉漢子,這一點,他也忍了。
可是,一群人連問都沒問過他,加了藥草讓他昏睡不醒,而且,還不止一兩天,這一點他就難忍了。
哼!
冷不防的听進齊漠這聲輕哼,縣太爺跟程夷南更緊張了,雙雙並立,直到林育轉領了名僕人捧進一壺熱茶,程夷南才趁隙貼近縣太爺耳邊。
「大人!」
「我知道。」小心翼翼的瞥著齊漠的表情變化,縣太爺將話含在口中。「我這不是要開口了嗎?」
先替齊漠倒了杯茶,林育轉心生不忍,好心的替尷尬的被晾在一旁的縣太爺打開話匣子。
「王大人是有話要說嗎?」
「是,是有事要稟告欽差大人。」他微弓身。「這涂意舒她已然受過罰了。」
齊漠微愕。
「是嗎?」不會吧,那小表仍保不了她?!
「沒錯。」見冷眉冷眼的齊漠肯開金口,程夷南忙不迭的加入聲援行列。「咱們大人那天一知曉是她闖的禍,就叫人逮了她,狠狠賞了她五大板。」為了取信于他,程夷南還特意加重那個狠字的音調。
噴,這一個事實,又是齊漠所沒料到的,他沉吟半晌,再抬眼環視著眾人。
「真罰過了?」
「是呀。」
「五大板?」
「不多不少;恰就是五大板。」怕他覺得不夠,縣太爺帶著哀求的口吻道︰「掌罰的人天生力氣大,她那麼個小丫頭,也夠她受的了。」
齊漠聞言又不爽了。
「你的意思是,我被炸成這樣,就只值那五大板?」
「不不不,下官萬萬沒這分心眼。」
哼,諒他也不敢!
陰郁的瞳眸勾了一臉惶恐的縣太爺一眼,齊漠努努嘴,腦子在盤算著下一步棋該怎麼下。
沉默的時光特別難受;縣太爺想著兒子的哭哭鬧鬧,程夷南思索著這位高權重的年輕人會怎麼做,至于林育轉,他只希望少爺別玩得太過火了。
唉!
三雙目光盯著他,想著他應該會收回成命,饒過涂意舒那個不知該說倒霉還是不幸的始作甬者。
齊漠呼了口氣,清清喉嚨。
「大人?」縣太爺性急的追問。
「照罰!」
這個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抱著一線生機的兩人為之愕然,而林育轉只是嘆在心里。
「阿轉?」
「少爺有何吩咐?」
「罰完後,帶她過來。」
林育轉聞言一怔。
「少爺想見見這人呀?」他原以為少爺只是玩性忽起,並沒料到少爺也動了好奇心。
這,倒有些不妥。
通常能引起少爺好奇心的人事物下場都很極端,不是極好,就是極壞,真不知道這次那小丫頭能否逃過劫難。
「不行嗎?」
「行,行。」沉穩的點點頭,林育轉轉身,去執行命令了。
舒舒服服的仰坐在椅子里,齊漠瞥見向來一人獨大的縣太爺朝他愣瞪著眼,他不禁勾唇,回了他一抹飄忽的笑。
他想瞧一瞧,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將那個心性比他驕傲的小表頭迷得暈頭轉向的。
☆☆☆
「是這間嗎?」
「對。」矮不隆咚的衙役喘著氣,點頭。
這位爺兒人高腿長,也不體諒他人矮腿短,走起路來像一陣風,害他追得好辛苦。
一待確定沒找錯門,逐庸也不嗦,拳頭一掄,咚咚咚地將門板擊得震天響。
「誰呀?」埋頭有女人的聲音傳出來。
揚嗓,逐庸聲若洪鐘的命令。
「快開門!」
扁線晦暗的屋子里,就涂大娘跟小女兒兩人。
不久前,當一串雜沓的腳步聲傳來,停在自家門外,涂大娘那張歷經風霜的臉龐已經繃緊,再听見擂鼓般的敲門聲……屏著氣,她的臉上浮起一抹令人心酸的驚悸。
「這會是誰呀?」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那天,眼睜睜的見活蹦亂跳的女兒被人帶走,隔了大半天,揉著微腫的回來,雖然向來大而化之的女兒啥也沒說,依舊是笑臉迎人,也很貼心的不曾在她跟前喊過一聲痛,可她這個當娘的怎舍得呀?
直到現在,她的心口還揪著莫名的驚懼。
「是誰在外頭?」
「哪知呀。」
「真是的,沒事敲這麼用力,是想嚇人還是拆門呀?舒兒,你別起來,我去開門就行了。」
「遵命!」斜躺在床上的涂意舒笑眯了眼,故意夸張的捂著嘴。「嘻嘻。」
「你嘻什麼嘻?」快步走去開門,涂大娘不忘回瞪著趴在床上吃吃傻笑的女兒。「啥事這麼好笑?」
「我本來就沒打算起來呀。」
涂大娘好氣又好笑。「你唷,沒一時片刻正經。」
「娘,你別又跟蘇老爹請同樣的話好嗎?」笑容未減,她提醒著娘親。「那天就在他數落完我後,我就這麼被人家給帶走了,怎麼,娘也想來一次?」
「呸呸呸。」涂大娘臉色乍變。「童言無忌。」
「嘻嘻。」
「你……」
擂鼓般的敲門聲再起,涂意舒催促著。
「娘,你先去開門啦,人家敲得這麼急,鐵定是有什麼事要咱們幫忙。」
「幫忙?我們窮到連只雞都養不起,能幫什麼忙?」
「哪知,你開門就知道嘍。」
門一開,連句招呼都還來不及說,涂大娘傻呼呼的瞪著杵在門口的那兩名壯漢,其中一個挺眼熟的,好像是那天將舒兒強行押走的衙役……
當下,她腦門轟然一響,臉色一白,身子晃了晃,喉頭頓時像塞進雞蛋,窒住了氣息。
不會又來了吧?
第五章
連咽了幾口口水,涂大娘忐忑不安問道︰「你們有什麼事?」
「我們找涂意舒。」
「啊?」
听見他們的來意,母女倆同時發出輕呼。
「涂意舒呢?」瞄了瞄眼眶猛然泛紅的涂大娘,逐庸不由分說的推開她,探頭瞧向屋內。「她人呢?在不在?」觸目所及,黑抹抹一片,只听見稚女敕的嗓子隱約傳來,卻完全沒瞧見人影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