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少爺,你要的我全都拿來了,踫巧廚子也做了一些甑兒糕,我也替你拿了點……」他微怔了怔,才松展沒多久的眉心倏而再緊。「天老爺呀,我的好少爺,你是沒瞧見這會兒在下著雨?你……唉,少爺,你怎麼不躲進酒樓里呀?」
不听、不言、不理,賈布衣尚愣在那兒,可經小泗一嚷囔,他滿腔怒火瞬間劇烈高張,卻苦于無處可發,冷眼橫睨著跟了自己多年的小奴才,考慮著要不要拿他來開刀。
懊不該遷怒無辜呢?他在猶豫著。
「少爺,我看你……你先躲躲吧,這雨愈下愈大呢。」壓低嗓子,忠心護主的小泗冒險進言。
躲?躲什麼躲?就在不久前,他已然顏面盡失了,這會兒還躲個屁呀?去!
苞了主子多年,若還瞧不出危機將至,他小泗也枉費爹娘給了他一雙眼,眨了眨,他努力尋找端倪,但仍是一頭霧水。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呀?能將性情爽朗的少爺氣惱成這樣,事情鐵定不僅只是泛泛而已,呃,少爺的手心甚至因用力而呈鮮紅的……啊?鮮紅?
瞪大眼,待他瞧清楚,那竟是……血跡?
小泗震愕。
「少爺,你受傷了?!」當下又是一陣喳呼。「少爺,是誰傷了你呢?」
區區一只三腳貓,輕易就傷得他徹底。
身子微僵,賈布衣的目光朝他去,當真是惱羞成怒了。
「去你的王八羔子,你是生怕沒人知道我帶傷呀?要不要借副鑼鈸讓你打打敲敲,沿街叫喊呀?」
「喔。」識趣的放低音量,小泗擔憂的目光關切的梭巡他那張俊臉,瞧見俊雅的臉龐沒傷沒血,這才偷偷松了口氣。「可是,少爺呀,你是怎麼受的傷?」
真是好險,沒有傷到少爺那張帥到不行的臉,否則,他就等著被外柔內剛的老夫人剝皮了。
利瞳半眯,賈布衣猛挫牙。
「不關你的事。」
哎呀呀!
少爺是存心整他的嗎?他是他的主子,他身上帶傷,怎會不關他的事呢?
可是……偷覷了覷主子,他硬生生的將好奇吞回肚月復,抬眼望了天空一下。
「少爺?」
「哼!」
哇哇哇,這麼大火氣,他可真的得小心應對了,省得禍殃上身。
「少爺真的不進屋里……」
「閉嘴!」
「可是……」
一記眼刀飛來,霎時砍得他心驚膽戰。
「好好好,我閉嘴。」
忍了半晌……忍不住了!
沒辦法,誰叫他天生話就多,要他憋著,難哪!包何況,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事兒,他愛做得很。
「呃,少爺,方才小的回府里……」
「嗯?」語調陰揚,很是嚇人。
「可是,老爺差人來……」委委屈屈的弓著身,小泗擺出一臉的可憐無辜相。
大手一揚,早已濕透的袖子劃起一道刺目的雨簾,看著小泗與小美人如出一轍的委屈相,賈布衣氣嘔的咒。
王八羔子!
一旁的小泗堅持不屈不撓的達成目的。
「听他們說,老爺……」
「我知道了。」
「咦?」小泗瞪大眼。
怎麼可能?連他都是沖回宅里替少爺打點吃食時,才听聞這個消息的,怎麼,少爺是長了對順風耳不成呀?他都還沒通風報訊,少爺就已然一清二楚了?
「看什麼看,你眼楮很大呀?」
小泗無語。
他的眼兒長得的確是不小,也有不少小泵娘常盯著他瞧,可是,哪勝得過少爺晶亮且有神的桃花眼呀!
心里嘀咕,可是,不敢月兌口說出。
橫豎少爺此刻動輒得怒,而他是最靠近少爺的倒楣蟲,所以,他認了。
「還看?將你眼珠子插爆喔。」不光是口頭威脅,賈布衣連指頭都伸了兩只出來。
「啊?」
「鼻孔撐那麼大做啥?你很行嗎?」
「嗯?」他傻了。
不會吧,連他呼吸都礙著少爺了?
「嘴巴給我閉起來!」
小泗猛然回過神。「喔,我屏氣、我閉嘴,我全都闔上了,少爺!」
「你的嘴巴敢咧開,我撕爛它。」
嘖,現在少爺連他的嘴巴都看不順眼了,不假思索,他雙手疊在嘴巴上。
「不,小的不敢。」話,是從捂著嘴巴的指縫中隱隱透出。
「滾一邊去。」
小泗听話的屏著氣,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一步,但瞧傘面已經撐不到主子的身軀,心里掙扎了半晌,又走回原位。
縱使少爺令他滾開,且少爺的衣服也已經全濕了,自己應盡的責任不能不盡!
「你在踩螞蟻呀?」
唉,果真是動輒得咎呀。
「沒,沒。」他應得很無力。
「滾開。」
「呃,是。」小泗不忘再提醒,「少爺,在奴才滾之前,你先找個地方避避雨嘛。」或許主子不想回酒樓。
「要你管!」
他不管,誰管呀?老爺嗎?
唉,捧人家的飯碗就是這麼辛苦,若少爺有個什麼閃失,他得拿命去償……不,錯了,就算他拿命償,恐怕老爺也不會善罷甘休。
一臉苦相的小泗退開幾步,感覺手中的傘愈拿愈沉重,更遑論他還拎著一簍子的美味佳肴……見賈布衣仍執意杵立在雨中,他牙一咬,索性收了傘。
淋吧,要淋就淋個痛快;跟少爺同甘共苦,也算是他對賈家盡心盡力吧?!
賈布衣壓根對他的犧牲視若無睹,滿腔怒火在大雨的沖刷下,仍不見完全熄滅之勢。
令令令
緩緩自池水里起身,君嬉夏亭亭立在池畔,靜靜地等待小丫環悅兒為她拭干身上的水珠。
「二姑娘,今天你待在水里的時間長了些呢。」
「是呀,」套上衫子,她巧笑嫣然。「待在水里讓人通體舒暢。」
若不是她聲聲催促,還真不想這麼快就起來呢。
「……也不嫌冷……」
「嘻嘻。」
不理會悅兒關切的嘀咕,君嬉夏仍是笑臉迎人,衣衫穿妥後,神清氣爽的接過一條濕巾子,先將額、手拭過,呼出滿足的淺嘆。
一旁,悅兒陪著輕笑,出聲問︰「二姑娘,我瞧,這池子的水該換了吧?」
「呃……」
「昨兒個夜里有飄了些雨,你忘了?」
「嗯,也好。」勾起笑容盯著手中的巾子,君嬉夏輕吁道︰「這濕巾子擦拭過的感覺可真舒服呢。」
「二姑娘你就是離不開水。」
「嘻嘻,沒錯,悅兒愈來愈貼心了哩。」輕笑的贊揚,她走了幾步,仍不忘叮嚀。「別浪費水呵。」
「知道!」
哀著微濕的鬢角,君嬉夏才听見身後傳來碎步聲,眼角就瞄見悅兒趕到身邊。
「二姑娘,換條較濕的巾子吧。」
「好。」眯眼笑開,她忙不迭地接過她遞來的巾子,又將額、手拭個濕透。「悅兒真是細心。」
悅兒被夸得臉紅紅、笑意盈盈,兀自咯咯傻笑。
悠哉的踱著步,甩甩巾子,瞧小丫環仍舊眉開眼笑,君嬉夏也不打斷她的快樂,逕自循著碎石小路走向偏廳。
「二姑娘,咱們要先去葛大娘那兒拿布帛了嗎?」
「不急。」
「喔。」小小的臉蛋有些失望。
二姑娘不急,她可急著呢。
因為,去葛大娘那絕對會經過那條熱鬧的雜貨街,街上好玩、好吃的玩意兒可多著呢,而二姑娘知她愛極了高記點心鋪的白糖糕,若打它鋪前過,總會停下來買一些讓她解解饞……
「先到娘那兒去瞧一瞧。」拎著巾子,君嬉夏掩嘴偷笑,見悅兒長長的吐出一口郁卒,這才慢吞吞的補上。「然後呢……咱們就上葛大娘那兒去。」
剎那間,原本布滿失望的小臉蛋又喜孜孜的。
「不去葛大娘那兒,你很失望呀?」
「可不是!」
「你這丫頭喔!」
「嘿嘿。」
再一次以濕巾子擦拭細女敕的頸項,才剛拐過回廊,君嬉夏漫不經心的抬眸,輕訝一聲,秀眉倏然揚起,沒停下步子,卻不禁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