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瑩起伏過劇的臉色教他大開眼界。
雷塹好氣又好笑的撥著木工師父的電話;前幾天,找了個手藝超凡的工匠來家里修補屋子里的櫥櫃,那時本就談妥要順便換一扇更堅固的大門。
將時間洽談好,他擱下話筒,大刺刺地斜坐在幾側,听她跟父親輕聲細語。
听著、嘆著,他的強硬神情慢慢軟化;她沖動、率性,她膽大、腦小,她氣盛凌人、偶爾還欺人太甚,可是,她有孝心,也讓他窺見她溫柔的一面,頓然,他對她的看法改觀了許多,盈繞在胸腔的情像濃得教他無法再一言以蔽之。
對她的怒目以對視而不見,他頭一次當賴皮鬼,好整以暇的盤胸倚牆,大大方方的听起壁角八卦。
甚至她走到哪,他听到哪,強杠的意味相當濃厚。
姜文瑩邊跟爸爸東家長西家短,邊拿警告的眼神驅趕他,忽然,她的眼神僵直,焦點渙散的瞪著他,像中了邪般震駭。
怎麼了?她爸爸說什麼?
挑眉,雷塹沒嘴快的問出口,只是捺著性子等。听她再說下去,答案自然會揭曉。
丙然,他沒等太久!
「啊,你要上來呀?」
見她忽然驚惶失措的提高嗓門,雷塹的好奇心陡然攀起,听得更起勁了。
「不,不,不是不好,只是……呃,只是,屋子還在整修,都亂糟糟的…」
听著,雷塹懂了。
鐵定是小瑩的父親興致勃勃的要北上探視寶貝女兒,而他也猜得出來,小瑩八成還沒投到爸爸懷里哭訴自己吃的虧,所以才會導致目前的窘狀。
「你有空呀……那,這樣呀。」她忽然直視著他,眼里閃爍著哀求。「那好吧。」
她的無奈與無助,雷塹也懂了。
看得出來,她妥協了。
「爸爸.你別瞎猜,我哪有勉強呀,我當然歡迎你上來呀,畢竟……」當著雷塹的面,她迅速用兩指打了個叉,再朝他尷尬苦笑。「畢竟,這也是你的房子嘛。」
雷塹不語,只顧著凝望因為心虛而講話更顯結巴的女騙子。
姜文瑩也不吵唆,再三言兩語就收了線,然後,與他四目相望,正面迎敵。
他也不搶話,存心要她先開口苦苦哀求。
爾虞我詐的目光交戰數回,悶悶的,她恨聲低咒。「過分!」
「嗯?」
「你……」瞧他氣定神閑的教人惱怒,她又嘆氣了。「全都是我的錯啦。」
「我不否認。」
听他打蛇隨棍的糗她,香眸微掩的她咬牙切齒.但平心而論;他嘴壞刻薄。但心腸已經夠厚道了,她佔了他那麼久的便宜,他不也模模鼻子忍了?
所以,活該換她低聲下氣,說不定,她還得跪在地上懇求他成全她的謊話呢。
比耐心,雷塹的耐力向來做人,她自嘆不如。
「你怎麼說?」反正他從頭听到尾,料想也知道了大概,所以,她直接切入重點。
「說什麼?」
「你是存心故意的!」重嘆一聲,她放柔嗓門。「這房子啦,借不借?」
「借!」
啊?
「你不是已經答應你爸爸了?」
她是答應了爸爸,可是,他這麼大方就點頭了?不必她扮可憐?不必她說一籮筐惡爛的馬屁話?也不必她跪在地上掉一臉盆的淚水?甚至得去舌忝他的拖鞋?
「真的?」
「你要我立借據?」
凝望著他的水眸逐漸泛出感激的光采。甚至姜文瑩樂暈了,沒想太多就朝他撲去,縴臂疾展,一把攬上他的脖子,將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謝謝你!」溫軟的唇瓣貼在他微粗的肌膚,她小聲說道。
嗅著自她身上散出的淡淡馨香,雷塹不自覺地將頸項更貼近她的唇,更情不自禁的將她擁得更緊,微眯的黑眸掩下溫柔,正待細細感受這份陌生又強烈的情愫時,忿忿不滿的鬼小于拼了命的在他面前來回晃動,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在干嘛?雷塹口語問道。
瞥見蘇熒不甘心的泛出火焰,而且旋即在空中逸出「諂媚的小人」幾個字時,忽然,雷塹敞開心懷笑了。
有些馬屁,也只有「人」能拍呀!
第八章
在台灣,雷塹名下總共有三棟房舍及兩筆土地;而他只留下位于內湖的這棟別墅,其他的地產全都租出去了。
他不想去麻煩老同學或是朋友,所以選擇住在最近的一間旅館里,給她跟這棟房子足夠的距離,卻又不致遠得無法彌補那鬼小子的惡劣行徑。
良心難得持續顯現的姜文瑩誠心誠意的要替他付住宿費,他拒絕了;連借口都沒給,他就只是將帥眉一挑,看也不看她扁扁的錢包,直接搖頭了事。
他越善解人意,她越過意不去。
「只要兩三天就可以了。」
「好。」
見他和顏悅色,她將那盤特地買回來巴結他的起司蛋糕往他身前再推進幾寸,笑靨嬌如芙蓉。
他目不轉楮的凝望著她的羞笑,他將蛋糕推回她面前。「你吃吧。」
她不客氣的吃了,反正是他棄權。嘴在動,眼在望,心在算計,她忍不住貪心的想擴權了。
「或許,三四天?」
「好。」
她笑了。
嫣紅的嬌顏在他眼前晃動,然後,她像是下定決心盈盈水眸瞅著他,伸出四指。
「我保證,最多四天。」
只要她永遠對他笑得這麼甜蜜愉悅且精神奕奕,就算姜老先生要住上一年半載都不是問題。
這個念頭在雷塹的腦海里掠過,他微驚,迅速壓下它。
看吧,他就知道惹上大麻煩了!
在雷塹的高度配合下,隔幾天,姜鴻濤左手一箱肥肥女敕女敕的白蘿卜,右手一籃碩大的土雞蛋,站在新換的大門外。
「女兒呀,這環境真是好呀。」
忙不迭的迎進父親,听他連聲贊賞,姜文瑩的笑容很復雜。
看得出來爸爸也很喜歡這棟房子,這麼一來,她更不知道該如何啟齒跟他坦白了……幸好,爸爸決定當天來回;她心疼老人家來回奔波的辛勞,可是多待一天,秘密曝光的機會就多了一份,而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跟爸爸坦白呢。
早該听從雲薇的建議,別當鴕鳥,現在好了吧,拖一天算一天的下場就是她陷入進退維谷的慘狀了啦!
「夭壽哪,客廳這面大窗戶看出去的景觀美得可以當明信片的封面了。」
「是呀。」只可惜,再怎麼好的山光水秀,也是別人家的呀。「爸爸,你以後別這麼辛苦的提東西上來啦,台北不是沙漠城,這些都買得到。」
「可是,這自家出產的東西,吃了也比較安心呀,我都是用自制的有機肥料呢。」
說的也是。
知道爸爸節儉的天性,姜文瑩早早就去市場買了一堆吃的。近午,父女倆窩在廚房切切洗洗,和睦融融。
見爸爸真的很中意這房子,她的笑容越來越苦澀。
唉!
「怎麼成天老見你嘆氣?」
「沒什麼啦。」她勉強朝關切盈面的爸爸笑了笑。「只是舍不得你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時間過得快,傍晚了,而爸爸決定要搭七點多的火車……
「傻瓜,你最近不是比較忙嗎?等你忙完了,爸爸會上來小住幾天啦。」姜鴻濤好奇的視線不動聲色的瞄向樓上。「這房子我越看越喜歡,這次,你的決定很對!」
嗚……
心里百感交集,被蒙在鼓里的爸爸越夸贊,她的良心越不安,終于,她決定坦白招供。
「呃,爸爸,我得跟你說……」她又惱又松了口氣的瞪著電話。
誰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亂事?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哩!
「你不接電話?」
「要。」她悶悶的走向放電話的桌幾。「當然要。」
讓她驚訝的是,雷塹打來的,不是催促著要收復失土,而是想提供運輸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