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告訴你這件事,不是要你馬上作決定。」
「可是,我已經作決定了。」
「你真的想留下來?」妹妹的貼心決定,他怎會不懂,正因為如此,才會更讓他揪心難舍。
「嗯,我留下來,應該是最恰當的安排了,不是嗎?」感受到哥哥無聲的微愕與黯然,她勉強一笑。「如果在人家家里真住不習慣,大不了搬到叔叔家住嘛,」
「我不要你這麼委屈。」
「我也不想讓自己委屈。」不願哥哥因為她的淚水而更掙扎猶豫,她強將淚眸埋進那方溫暖的懷里,笑得更苦澀。
事實是,不想委屈,卻不得不委屈呀!
「我們還有時間可以討論……」
「不必了。」
「小妍!」
「你先回去,等我好了、腳能走了,我再去美國找你,好不好?」
崔本隅沒應聲,沉痛的撫攬著無聲啜泣的妹妹。
小妍的思緒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深沉,他不舍、不忍,更心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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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屋舍坐落在內雙溪,依山傍水,原本只是間稍賺破舊的農舍,近幾年來經過一些更動與改建,如今變成一楝兩層樓、半中半西的建築,雖然不是靠近市中心,往來交通稍微費時了些,但因為郊區的清新空氣與視野,更是將完美的居住品質襯托得無與倫比。
原本在李丞璟、李丞罡兄弟投身職場鎊自創業,逐漸將家里的經濟推上軌道,當事業的版圖一天天的推到海外,他們想將根移到台北市,但在母親的堅決反對下,他們決定依從母親的意願留下來。
既然要待下來,就得將房子徹底的打理整頓,讓一家人住得舒服些,幾年下來的改改建建,再加上沈秀珠花了不少時間在院子里打理,倒讓居家環境添上幾分常令路人駐足欣賞的歐式景致。
所以李家擁有大半台北市民所奢求不到的私人景致庭園,甚至,在能環視後園與遠山的寬闊屋廊下,他們設了典雅的午茶座,還有堅固的藤制吊椅。
遠離塵囂,環境清幽又舒適,這也是為什麼沈秀珠會執意將崔本妍接回來安頓,而崔本隅在探訪過後會達成共識的主要原因。
將怯生生又一臉疏離的小丫頭安頓在靠後院的大房間,沈秀珠若有所思的走去將遮蔽陽光的窗簾拉開,讓明亮的陽光點點灑進。
「這樣會不會太亮?」
「呃?」
「多吸收點陽光,對身體較好。」
「嗯。」
「這個房間怎樣?喜歡嗎?」
「嗯。」
「會不會口渴?要不要喝水?」
崔本妍不語,靠在枕頭上的腦袋只是搖了搖,靜默的目光謹慎地隨著沈秀珠的身影在室內移動,卻始終不發出任何好奇的問題。
眼角瞥見她的小心翼翼與退縮,沈秀珠張口欲言卻又臨時打住,不禁愁眉深鎖。
小丫頭沉睡不醒時,一堆突然間涌進的瑣事教她忙進忙出,再加上一心一意只想著能為崔家兄妹做些什麼,倒也沒太時間去端詳她的長相。盡避如此,仍舊瞧出這丫頭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女孩,像朵含苞未展的靜玉嬌荷,該是個小美人胚子,心中的憐愛與愧疚不禁又多了幾分。
待沉睡的女孩睜開眼,總是霧蒙蒙的淚眸在了解事情後,大多都在發呆,還不時地露出受驚受懼的忐忑神情,也不太理人。除了崔本隅,誰都休想讓她輕易的開口說話,沈秀珠這才更深覺事情難了。
她不喜歡小丫頭所表現出的木然與平靜神色,那太平靜了,似乎打算將一切的傷痛都埋在心里,她暗嘆連連。
她覺得小丫頭大概潛意識里開始孤立起自己的生命了,唉,這樣可不好。
「小妍,會不會很累?還是,你先眯個眼?」
「嗯。」
「那你休息一下好了,吃晚飯時我再叫醒你。」
「嗯。」
「有事就開口叫人,家里隨時都會有人在。」
「嗯。」
又是嗯?!沈秀珠的心揪起些許挫折。
「再一會兒,等我家那群惡魔黨全都回籠時,就讓你見見他們。」杵在床側凝望著沉默不語的崔本妍,她柔聲笑道︰「小妍哪,我真的很高興你能答應住進來,這個家始終太陽剛味了,需要多一些溫柔的味道。」
「嗯……呃……」
「叫我李媽媽吧。」傾身,沈秀珠笑著拍了拍她緊揪著被單的指頭,「我們要相處好一段時間,就別太生疏了。」
「噢。」
「枕頭會不會太高?」
崔本妍搖搖頭。
「要不要將床頭抬高,讓你坐一下?」
微斂目,崔本妍還是搖頭以對,因為臥病在床太久了,才動一動就頭暈腦脹的。她咬牙輕忍,探索視線不住的瞄向門口,完全不察緊繃的十指開始無意識的將被單攏在精瘦的頷下。
扮呢?
「本隅他去辦些事情,待會兒就回來了。」
咦?她有開口問嗎?
她吶吶的朝沈秀珠拋去畏縮的詢問眼神。
「看得出來你們兄妹感情很好,本隅也很擔心你。你先別想這麼多,才剛吃了藥,還是先睡一下吧!」
崔本妍遲疑了半晌,才悄悄的低喃一聲好,听話的閉上眼。
反正哥似乎沒這麼快回來,她先眯個眼也好。
見狀,沈秀珠又盯視她許久,才面帶苦惱的走向窗邊,躡手躡腳的,輕輕讓內層的白紗窗簾按下,將燦爛的陽光半掩在室外。
一句口令,一個動作,這丫頭真預備讓自己過著行尸走向的生活嗎?
無奈地嘆氣,她走出房間,習慣性的帶上門,讓小病人有個完全的隱私,後來想了想,又怕嬌弱的小妍當真有事又沒肺活量可以喳呼,便側身伸手推開門扉,將門半掩,以防萬一。
唉,斂眉沉思,她邊走邊想,該怎麼將小丫頭拉出自設的心牢呢?唷,這得要好好的想想,要好好的從長計議,要好好的……
「媽?」
真吵,有蒼蠅跑進來了嗎?
「老媽!」
赫!
只顧著想小丫頭的事,沈秀珠漫不經心的踱向客廳,根本就沒看到雙手插腰、杵在樓梯底階的李丞武連叫了她好幾聲,結果,向來就嚴重缺乏耐性的他乾脆彎身扯著嗓門朝她耳邊一吼。
沈秀珠嚇了一大跳,往後一躍,手按著身後的牆,眼珠翻白的瞪著兒子。
「當我聾子嗎?干麼那麼大聲叫我?」
喲,怪起他來了?
原本是一番好意的李丞武當然不滿了。
「是你自己在發呆,還敢說我!」
楞了楞,沈秀珠隨即再次發難。
「既然看出我在發呆,你就不會先乖乖的等在一邊,等我發完呆再叫我?」
「不叫你,你再兩步就要撞牆啦。」李丞武雙手一撐,頎長的身形迅速又漂亮的側身躍過扶手,「啪答」一聲,他跛著雙破球鞋身手俐落的在她跟前停住。「啐,好心沒好報,就不信你的腦袋有那面牆硬!」
「誰知道你是真的好心,還是存心想嚇死我。」
「好,算我不對。」李丞武夸張的舉雙手投降,隨即便越過崔本妍所在房門微掩的房間,竄向廚房,自冰箱拿了罐咖啡,拉開拉環,帥氣的仰首大飲一口,走回來時好奇的眼往房里探頭探腦。「他們人呢?怎麼才住進來兩兄妹就打算窩在房里當忍者龜了?」
忍者龜?沈秀珠責備的往兒子的寬背捶了一記。
「會不會說話呀你?什麼忍者龜?這麼難听。小聲點,小妍在房里休息了。」
「既然她睡了,那就不會被我吵到。」
「你這麼大嗓門,誰睡得著呀?」
「哼,我的喉嚨又沒裝喇叭。」李丞武沒好氣的嗤了聲,但還是乖乖的壓低音量。「只有她?崔本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