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渥端詳她半刻,犀利的眼似乎瞧出那麼點端倪,微努了努唇,他輕咳了咳,將又陷入四目相對的他們的注意力給引過來。
「吃飯?」他問著韋巽。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像個花瓶!
「嗯。」
「你的餐友呢?」
「我一個人。」即使再多的邀約,他也總是意興闌珊。
不是餐伴的問題,是他的問題,他心知肚明。
雙方你來我往了幾句,見韋巽杵著不走,許平渥也不笨,不必掐指一算,就揣得出他要的是什麼。
「要一塊兒坐嗎?」
「好。」毫不客氣的點頭,韋巽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
甚至,在侍者還沒過來之前,他已經主動的自旁邊的桌位拉了把椅子坐下來。
在許平渥暗帶笑謔及興味的注視下,韋巽選擇坐在許平渥旁邊的位置,這樣,他就可以隨時都看進她那雙仿佛永遠都傳達著主人秘密的眼眸。
「你們……很熟?」瞧瞧這個,再望望那個,孫心宥吶吶的開口問道。
「在這一刻之前?」許平渥聳了聳肩。「不算熟。」
「那……」
像在玩接力賽,許平渥說完,換韋巽。
「就當是商務餐敘吧。」
「商務餐敘?」狐疑的眼神在兩個男人間轉來轉去,旋即像想到了什麼,她睜大了眼,「要我離席嗎?」
「不,你是主角呢!」許平渥當然不放人。「對不對?」他轉向又陷入沉默中的韋巽尋求支持。
主角?
「你們要跟我談公事?」
「跟你?」許平渥愣了愣,繼而失笑。「我們有什麼公事好談?」
「交易還沒完成呀!」她不相信他這麼健忘。
今天,不就是因為他來電話想聊聊收購案的細節,所以她才會應邀而來?
雖然他們也才剛進來坐下,什麼事情都還沒談開就是了。
「話是沒錯啦,可是,我改變主意了。」
「改變主意?」
「是呀,除了公事,我們也還有很多事情好談哪。」笑笑,許平渥弓指敲敲桌面。「喏,這里有三張嘴巴,全世界都是我們的閑聊話題。」
「呃?」
「你想問什麼?」許平渥听出她的欲言又上。
「她想問,例如什麼?」只消一眼,似乎是心有靈犀,韋巽替她補上這麼一句。
「什麼?」
「你跟我不熟,她跟你應該也不熟,更遑論是拿全世界當話題了。」韋巽難得一口氣講了這麼長一段話。
「沒錯,她是跟我不怎麼熟,那,跟你呢?」許平渥半探究、半好奇的嘀咕。
「我?」韋巽黑沉的瞳眸在瞬間閃過一絲莫名的沉痛,閉了閉眼,復而睜眼緊鎖住聞言也不禁露出好奇神情的她。「這要看你的選擇了。」
「我的選擇?」
「嗯。」
她的選擇?
只因為神情凜然的他態度有些曖昧的一句回覆,輕聲干咳,孫心宥竟然在短短的幾秒鐘里紅透臉頰。
「還選擇?就算現在只有三分熟,等聊開了,不就都熟透了嗎?」見她似乎在他迫人的凝望下快招架不住,許平渥反應極快的開口援助。
他的話甫月兌口,三個人就不約而同的都笑場了。
當然,笑得最大聲、最開懷的是許平渥;而孫心宥不由自主的將眼光落在嘴角微勾的韋巽臉上。
雖然他笑了,很叫人驚詫的淺笑,可是,她卻寧願見他總是不吭不氣地撇著陰沉沉的嘴角,因為他笑起來——好好笑噢!
就這樣三個三分熟的話匣子,近兩個小時的你答我問,感情激進不少。
雖然幾乎都是孫心宥跟許平渥在閑聊,舌頭沒人長的韋巽還是不多話,可兩個小時里也沒坐在那兒當木頭人,尤其只要孫心宥開口,他一定應聲。
而許平渥沒說謊,他真的是將全世界的話題都聊進來了,絕無冷場!
這一點,韋巽不禁打心底佩服他。
談笑風生的閑聊里,孫心宥逐漸地褪去生澀的交際應談,放松心情地听著許平渥的各類話題,而兩個縱橫商界多年的男人,自是將她不經心所流露出來的反應與欽慕神情看在眼里。
許平渥雖愉笑依舊,但不時瞥向她的利眸中卻略顯憂仲與不解。
平心而論,韋巽條件不差,酷極的劍眉揚起主人的奕奕精神,黑黝深邃的眼神富含魅惑神色,薄唇輕抿,頎長的體魄蘊滿溫柔公子的風采,舉手投足間皆有份教人欣賞的優雅。如果他是女人,恐怕也會將目光定死在韋巽身上,只不過,听說這韋巽是個沒有心的男人。
再怎麼有條件的男人,一旦缺了顆能愛人的真心……不知怎麼地,他就是忍不住要替完全不是韋巽的對手的孫心宥擔心;她仰慕他,是顯而易見的事實,而他被她吸引,這也不假,萬一他們在未來真有些牽扯呢?有朝一日,當勞燕分飛時,她會不會被他耍得連骨頭都沒剩?
孫心宥不是他的妹子,可說也奇怪,他就是忍不住要替她捏把冷汗。
此時韋巽將她的仰慕看在眼里,商務餐敘接近終了時,他也不避諱,直接當著許平渥的面提出邀約。
「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呃?」她先瞧了瞧許平渥,再望向他。「你是在問我嗎?」
「當然。」即使是詫異她怎麼會這麼問,但韋巽仍只是微挑起眉梢,不甚在意。
「我跟他今天已經達到七分熟,暫時夠了。」許平渥也插話做了解釋。
「明天晚上?你是要邀我吃晚餐?」
「嗯。」
「如果你要加上宵夜,我想,他也不會拒絕。」又是多話的許平渥雞婆,甚至口氣里添了不少的揶揄。「我說的對不對?韋先生?」
「沒錯。」
一個是笑謔中帶著審慎神情代她發言,另一個則是不閃不躲的給予最直接的肯定回答,話題里有她,她也在現場,但,她猶豫了。
因為,她怕。
不過是幾次的交集罷了,可每當他出現時,她的眼神卻很難自他身上撤離。她沒有遲鈍到察覺不出自己的怪異行為,也很努力的嘗試將探索的眼神移向別處,不去看他,但,最後還是會不由自主的任視線就這麼鎖在他身上。
所以,她怕呀,怕越跟他有接觸,就會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與視線。
畢竟他們,他與她,他們此刻的立場應該是對立的,不該有過多的私下接觸才是,至少在她心中是這麼覺得的,這一點,更是個梗在她心中的結。
而韋巽不讓她退縮。
???
只有七分熟的兩人今天換了另一家餐廳吃飯。
前一天,許平渥笑問出孫心宥最喜歡的食物,而韋巽記下了,所以他們今天吃的是日本料理。
「你為什麼要邀我出來?」忍了忍,她還是忍不住地問。
「你說呢?」輕挑眉,他反問。
「因為……那筆交易?」她小聲問道。
經過幾次密集且繁復的會商,大致的細節與彼此的底限都已經談開,可當實際上主導一切事項的紀先生在昨天傍晚來電詢問她進一步的抉擇時,她的心里卻還在猶豫不決。
去蕪存菁後,獨留巽錦跟幸力兩家公司,兩方開的條件都相當優渥,可她心里卻不想這麼快就下定奪,萬一,她的選擇惹惱了他呢!當交易底定後,無論他是不是買方,與她的交集將會劃下句點。
不知怎地,光想到呈現句點的那一圈圓弧似乎已經慢慢的圈起來,她心口不禁五味雜陳。
「說真的,你約我出來是不是要跟我談那筆交易?」
「這是你的想法?」
「難道不是?」
「吃飯,是一回事;而生意,又是另一回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說罷,他愣住了。
他忽然想到,當跟她面對面時,話匣子總是特別的松動。他凝望她的瞳子更顯幽沉。